无题

夜色浓重，盘山公路如一条隐没在阿尔卑斯山脉间的细线，时而被浓雾遮掩，时而又从黑暗中浮现。安娜·施密特裹紧身上的羊毛大衣，“呼”地吐出一口白气，那白气迅速消散在寒冷的夜风中。她和李卫国在这辆租来的小轿车里颠簸了整整两天，就为了避开边境检查站的严查。

“前面就是布伦纳山口了。”李卫国压低声音，目光紧紧盯着昏暗的公路，双手稳稳握住方向盘。“线报说那儿有情报人员设卡。”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安娜的手指下意识地抓紧了膝上的皮箱，里面装着她的研究笔记和实验数据——那些东西比她的命还重要，承载着她对新中国核物理发展的希望。

“我们……咋过去？”她的声音因寒冷和紧张微微发颤，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李卫国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俯身从座位下拿出一个工具包，熟练地调整起汽车前灯的角度。“别担心，有办法。”他抬头看她一眼，眼神笃定，“博士，接下来危险，您得信我。”

车逐渐靠近边境检查站，李卫国将车灯调暗，猛地关掉引擎。车子悄无声息地滑向路边的一处凹地。

“趴下，不管听到啥都别出声。”他说完，从后座取出一个干扰装置，迅速调试起来。

探照灯刺眼地扫过公路，哨声尖锐划破夜空，犬吠声此起彼伏。安娜透过车窗的缝隙看到全副武装的警察正在逐辆检查，警犬在地上嗅来嗅去，鼻子几乎贴着地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二十分钟后，检查站的喧嚣终于渐渐远去。李卫国轻轻启动汽车，继续向前驶去。额头渗出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他的手却依然稳如磐石。

“那是……盖世太保的人？”安娜低声问道，眼底满是恐惧。

“不全是。”李卫国的声音简短而平淡，“有些是西方情报机构的特工，他们不想让您这样的科学家回社会主义阵营。”

安娜沉默下来，脑海中浮现出实验室同事怀疑的目光、导师挽留的话，以及父亲临终前的叮嘱：“安娜，你的根在东方，那里需要你。”

意大利热那亚港，黄昏时分。李卫国和安娜站在码头上，装作等船的普通旅客，实则在等待地下联络人送来船票。

“博士，您的证件。”李卫国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本崭新的护照递给她，封面上的名字已经更改。

安娜接过护照，手指微微颤抖：“这……太完美了，咋做到的？”她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惊讶。

“组织的能力。”李卫国轻声说道，语气谦逊，但眼中透出一丝自豪，“您要记牢新身份的细节。”

就在这时，码头另一端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李卫国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迅速拉着安娜躲进货物集装箱后的阴影处。

“别出声。”他低声嘱咐，同时从腰间掏出一把小巧的手枪，动作利落却不显慌乱。

三名穿着讲究的男子正盘问一名工人，其中一人指着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说道：“他们刚走，一亚洲人一欧洲女，亚洲人可能是军人。”

安娜的心跳像是停滞了一瞬，李卫国的手臂轻轻环住她的肩膀，将她往阴影更深的地方推了推。

“别怕。”他在她耳边低语，气息拂过她的耳廓，“有我呢。”

十分钟后，联络人匆匆赶来，递给他们两张船票。“情况有变，有人举报说有科学家想从这里离开欧洲，港口加强了检查。你们今晚就得上船，走货舱通道。”

当夜，两人躲在货轮底舱，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味。空间狭小，只能勉强容身，几乎无法平躺。

“为啥不告诉我这么危险？”安娜轻声问道，在黑暗中看着李卫国模糊的轮廓。

“要是告诉您，您可能会放弃。”李卫国的声音轻柔却坚定，“我知道您一定会坚持到底。”

安娜沉默片刻，随后轻声道：“我父亲说过，中国人有种特殊的韧性，面对困难不会轻易放弃。我现在明白了，您就是这样的人。”

李卫国微微一笑：“您也一样，博士。在阿尔卑斯山，探照灯照过来的时候，您连呼吸都控制得那么好，没引起任何怀疑。”

两人对视一笑，彼此的距离似乎又拉近了一些。

红海上，风暴突袭。李卫国站在货轮甲板上，双手紧握栏杆，注视着汹涌的海浪。他们的船正穿越苏伊士运河，天气却异常恶劣。

“博士，您最好待在船舱里。”他对刚刚走出舱门的安娜说道，“风暴越来越大了。”

安娜摇了摇头，脸色苍白，但眼神依然坚定：“我不习惯躲在别人的保护下。我父亲常说，遇到困难要直面，不能逃避。”

李卫国看着这个倔强的女人，心底生出一股敬佩之情。这几周以来，他亲眼见证了安娜从依赖他人的科学家蜕变成一位坚强的女性。

突然，一声巨响传来，船体剧烈摇晃，安娜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后倒去。李卫国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谢谢。”安娜稳住身形后轻声说道，脸颊微微泛红。

李卫国仔细打量着她苍白的脸色：“您真没事？晕船药还有，再吃一片吧。”

“我没事。”安娜固执地说，可下一秒，又一次剧烈的颠簸袭来，她的脸色变得更糟了。

李卫国不由分说拿起晕船药和水递给她：“听话，先吃药。您得保持体力，前面的路还很长。”

安娜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服下了药片。她抬起头看向李卫国，发现他正专注地观察远处的海平面。

“您在担心什么？”她问道。

“运河两端都有情报人员监视。”李卫国简短地解释，“我们的船虽然挂着中立国的国旗，但仍可能被截查。”

几个小时后，一艘军用快艇靠近货轮，广播要求所有乘客到甲板集合接受检查。

安娜的脸色瞬间惨白，但她看到李卫国镇定自若的样子，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记住您的身份，”李卫国低声对她说道，“您是南美的华侨学者，前往中国进行学术交流。您的研究领域是……东方哲学与现代科学的结合。”

当他们在甲板上面对荷枪实弹的士兵时，安娜感到一阵眩晕。军官用英语询问她的身份时，她挺直腰背，流利地回答了每一个问题。

检查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士兵搜查了货舱，但并未深入每个角落。

军官点头示意放行时，安娜双腿一软，李卫国及时扶住了她。两人的目光交汇，无需言语便明白了刚刚经历的考验。

“您做得很好，”李卫国真诚地说道，“比许多训练有素的特工都出色。”

安娜微微一笑：“是您给了我勇气。最困难的时候，看到您坚定的眼神，我就知道，自己一定能坚持下去。”

夕阳西沉，红海的水面被染成金红色。在这条连接东西方的水道上，这对来自不同世界的伙伴携手向着新中国的方向前行，旅程充满危险与挑战，两颗心也因此靠得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