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站在厨房门口，看着空了的冰块盒被扔进垃圾桶，又看着顾骁把保温杯放进她包里。两人目光撞了一下，他转身去拿军刀，她没动，也没说话。空气里还飘着药味，但那股温热的劲儿好像散了。
她回书房，把笔记本打开，屏幕亮起时，坐标图还在。她点了加密归档，手指刚碰到抽屉拉手，指尖忽然一滞——书架背面通风口的金属格栅边缘，有个极小的凸起，不像是螺丝，倒像被塞进去又压平的小纽扣。
她没开灯，蹲下身，用笔记本外壳反着光往里照。镜头露了半截，红外灯一闪，暗红得几乎看不见。
她立刻拔掉书房所有电源，连着路由器一起断了电。然后回到卧室，从床头柜底层摸出备用平板，连上家中监控后台。日志显示，主系统里没有这个设备的注册记录。安装时间是凌晨三点十七分，权限来源标记为“本地手动接入”。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合上平板，起身走向客厅。
顾骁正坐在沙发边擦靴子，战术包放在脚边。她把那枚摄像头放在茶几上，金属外壳磕出一声轻响。
“这是你装的？”
他抬眼，动作没停，“嗯。”
“什么时候？”
“凌晨。”
“为什么？”
他放下靴子，声音平得像读条例：“你昨晚调取的数据触发三级反追踪预警，IP来源和三年前一致。风险等级变更，监控权限自动升级。”
她冷笑，“自动升级？你刀里的芯片读取我电脑数据的时候，怎么没见系统自动提醒我签字同意？现在连我写字台对面都要安眼睛，还说得跟程序合规似的。”
顾骁没接话，沉默了几秒，起身拉开战术包拉链，掏出一个黑色记录仪，往桌上一放。
“看。”
她按下播放键。
画面是俯拍角度，时间戳显示是昨晚十一点四十三分。她的书房灯亮着，她背对窗口坐在桌前，正在放大音频频谱图。镜头缓缓偏移，窗外楼顶的瓦片上，趴着一个人影，黑色作战服，狙击枪架在肩，瞄准镜正对她的窗口。
画面静音，但时间持续了四分多钟，直到那人缓缓撤离。
她手指僵在暂停键上。
“这个角度，你早就发现了？”
“三点十七分之前就发现了。”他声音低，“摄像头启动时，他已经撤了。”
她盯着屏幕，喉咙发紧。几秒后，她抽出记录仪里的存储卡，捏在手里，没说话，也没走，就站在那儿，把卡慢慢掰成两半。
咔。
又咔。
碎片落在茶几上，像断掉的骨头。
顾骁看着她，没拦，也没解释。他只是低头，把两片卡捡起来，放进战术包内袋，拉好拉链，站起身。
她问：“你要走？”
“外面不干净。”
“那你也不能在我书房装设备，这是契约第七条。”
“契约没写死人条款。”他顿了顿，“你要我等你出事再敲门？”
她没再说话。
他拎起战术包，往门口走，军刀别回腰侧。经过她身边时，脚步没停，也没回头。
她站在原地，听见门开，又听见门关。
天快亮了，她没睡。药罐还在灶上温着，她倒了一杯，喝了一口，凉的。她把杯子放回台面，走进书房，重新接通电源，把坐标图备份到三个不同介质，一份藏进书柜夹层，一份塞进冰箱冷冻层的真空袋，最后一份，她塞进顾骁常穿的那件外套内袋——他总检查她的包，但从不翻自己衣服。
她关灯，回卧室，没拉窗帘。
对面楼顶的屋脊上，有个影子蹲在那儿，背对着月光，轮廓硬得像块石头。他手里拿着东西，应该是夜视仪，偶尔低头调整一下角度，但始终没动地方。
她盯着看了很久。
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窗帘轻轻晃。她没去关，就那么看着。他没戴帽子，头发被风吹得贴在额角，肩膀一动不动。凌晨四度，他穿的还是那件薄作战服。
她忽然想起什么，转身打开衣柜底层，翻出一条厚围巾，深灰色的，去年冬天买的，一直没用过。她拿着走到窗前，犹豫了一下，又放下。
她不能让步。
可她也没拉上窗帘。
天一点点亮起来，对面楼顶的影子依然在。楼下传来早班环卫车的声音，有人遛狗，狗叫了两声。她听见厨房水龙头没关紧，滴水声嗒、嗒、嗒。
她坐到床边，盯着地板。
九点十七分，手机响了。是物业。
“沈小姐，昨晚有辆车停在小区后巷，我们巡逻时发现车尾有刮痕，跟您之前报备的可疑车辆特征一致，已经拍照上传了。”
她点开附件。
黑色轿车，车尾右下方一道斜刮痕，长度、角度，和她昨夜在监控里看到的完全一样。
她立刻调出家中监控系统，回放凌晨三点前后的画面。摄像头拍到那辆车缓缓驶入，停在三百米外的树影下。车门没开，但驾驶座车窗降了一条缝，里面有人。
她放大画面，试图看清那人侧脸，但角度太偏，只能看到一只耳朵和半截下颌。她截图，标记时间，存进加密文件夹。
然后她打开通讯录，找到一个没备注的名字，拨了出去。
“喂？”对方接得很快。
“我需要你帮我查个车牌，越快越好。”
“有风险？”
“有。”
“多久要？”
“两小时内。”
“行。但你得知道，查这个，等于在他们眼皮底下翻档案。”
“我知道。”
她挂了电话，起身去厨房，把凉掉的药倒进下水道。药渣黏在盆底，她没冲，留着，万一需要做成分检测。
她换好衣服，背起包，出门前最后看了眼对面楼顶。
顾骁还在那儿，姿势没变，只是左手从夜视仪移到了腰侧，握住了刀柄。
她锁上门，下楼，走出单元门时，抬头看了一眼。
他没低头。
她也没挥手。
走到小区门口，她拐进便利店，买了瓶水，顺便看了眼监控摄像头的位置。三个，分别对着入口、收银台和后门。她记下角度，又观察店员怎么回放录像。
出来时，她收到一条短信：“车牌查到了，登记在坤元集团名下，但实际使用人是周世坤的司机。车是三天前调拨的，GPS轨迹显示，过去四十八小时，它在你家周边转了十七圈。”
她看完，删了短信，把手机放回口袋。
风忽然大了，卷起地上的落叶，一片拍在她小腿上。她低头，看见叶脉裂成几道，像被什么东西划过。
她抬眼，远处公交站有个穿灰夹克的男人，正低头看手机。她多看了两眼，那人没抬头，也没动。
她迈步往前走，手插进外套口袋，摸到了那条围巾。
她没掏出来。
只是加快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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