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正暖,林默蹲在牛杂车旁,指尖捻着皱巴巴的零钱,仔细叠成小方块往铁盒里塞。铁皮车还留着熬汤的余温,锅里剩下的牛杂泛着油光,一切都平和得像往常一样——直到一声震耳的轰鸣劈碎了宁静。
他猛地抬头,只见远处海边翻涌着浓黑的雾气,像一块脏污的墨布,硬生生盖过了晴朗的天。海风骤然变烈,裹着刺鼻的铁锈味扑在脸上,连呼吸都变得滞涩。街上的人瞬间乱了,阿婆抱着菜篮子跌跌撞撞地跑,小狗夹着尾巴钻进巷口的缝隙,原本热闹的街道眨眼间只剩慌乱的脚步声。
“伍六七!”林默心里猛地一揪。早上出门时,伍六七还笑着说要去海边完成刺客任务,他顾不上收摊,铁盒往兜里一揣,拔腿就往海边冲。
风刮得人睁不开眼,沿途的招牌被掀翻在地,椰子树拦腰折断的枝干横在路中间,碎玻璃混着沙土硌得脚底生疼。他跑过常给伍六七买发胶的杂货店,曾经摆满五颜六色发胶的货架歪在地上,瓶罐摔得四分五裂,黏腻的液体在灰尘里拖出长长的印子。
等他喘着粗气冲到海边,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发冷。原本细软的沙滩被犁出一道道深沟,几块巨大的礁石碎成了拳头大的小块,黑色雾气还没完全散,空气里飘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他攥着衣角,沿着沙滩跌跌撞撞地喊,“伍六七!伍六七你在哪?”声音被风扯得稀碎,连自己都听不清。
眼镜早被风吹掉了,他蹲在地上胡乱摸,指尖突然触到一片温热的湿意。抬头时,心脏像被攥紧了——伍六七躺在不远处的礁石旁,白色卫衣沾满尘土和暗红的血,头发没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额头上,眼睛紧闭着,连胸口的起伏都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伍六七!”林默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小心翼翼地托起他的肩膀,手指颤抖着探向他的鼻息。还好,还有气。可那冰凉的皮肤、胸口不断渗血的伤口,还有伍六七蹙紧的眉头,都让他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斯坦国人的出现,不知道伍六七是怎么战斗的,他只知道,那个总爱拍着他肩膀说“牛杂要熬够三小时才香”的人,那个总看起来像屌丝的人现在重伤躺在他怀里,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他想找东西给伍六七止血,翻遍了口袋,只有装零钱的铁盒和一块擦车的脏抹布;他想把伍六七抱回阁楼,可刚一使劲,伍六七就发出一声微弱的痛哼,吓得他赶紧松了手。最后只能咬着牙,半扶半拖,一步一步往回挪。
好不容易把伍六七扶回阁楼,林默把他轻轻放在床上,找了块干净的布,蘸着温水一点点擦他脸上的血污。伍六七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像是陷在噩梦里。
林默看着他的样子,鼻子突然发酸。之前他总觉得卖牛杂辛苦,要早起,要面对陌生人的目光,可现在才明白,比起伍六七要扛的危险,自己那点难处根本不值一提。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还没收拾好的废墟,心里像被灌满了雾,一片迷茫。
刚才的混乱那么可怕,伍六七肯定是为了保护小岛才受伤的。可他呢?他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做,只能在一切结束后,像个局外人一样守着重伤的人,连帮他挡一下的资格都没有。
“我是不是很没用啊……”他坐在床边,小声嘀咕着,声音轻得怕吵醒伍六七。他伸手碰了碰伍六七的手,冰凉的触感让他心里一紧,赶紧把那只手塞进被子里,又把自己的外套裹在外面,好像这样就能传递点温度。
阁楼的门突然被撞开,鸡大保冲了进来,翅膀上沾着血,爪子里还攥着半把断了的剪刀。“伍六七怎么样了?”它的声音发颤,看到床上的人时,翅膀都耷拉了下来。
“还没醒……”林默低着头,不敢看鸡大保的眼睛,“我去海边的时候,只看到他躺在那里,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帮上。”
鸡大保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蹲在床边,用翅膀轻轻碰了碰伍六七的胳膊,小声说:“不怪你,这本来就不是你该卷进来的事。”
林默没说话,只是走到桌边,看着锅里凉透的牛杂。昨天伍六七还站在这里,手把手教他调火候,说“林默你看,火小了熬不烂,火大了肉就老了”,语气里满是得意。他走回床边,重新坐下,帮伍六七掖了掖被角。
窗外的风还在吹,阁楼里很安静,只有伍六七微弱的呼吸声。林默还是迷茫,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至少现在,他能守在这里,等伍六七醒来的时候,把凉了的牛杂重新热好,递到他手里——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