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夏话刚出口,就看见江驰指尖沾着点细碎的桂花,像是从操场旁的桂树上蹭来的。他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指尖轻轻敲了敲玻璃罐壁,罐里的叶子跟着晃了晃,碎金似的光影落在走廊的白墙上:“上次跟你说攒标本册的时候,就想着找个罐子先收着。操场那边的银杏树长得密,下午阳光斜着照过来,叶子缝里漏的光都像星星,捡着捡着就攒了这么多。”
他说着把罐子往她面前又递了递,林知夏凑过去看,才发现罐底铺着一层细细的干桂花,是那种晒得半干的金红色,混着银杏叶的清香,凑近时能闻到淡淡的甜意。“桂花是昨天放学摘的,”江驰的声音比平时轻了些,像是怕惊扰了罐里的细碎光影,“想着跟银杏叶混在一起,以后翻开标本册的时候,说不定能想起今年秋天的味道。”
林知夏的指尖又悄悄热了起来,她盯着罐子里那片边缘带锯齿的银杏叶,忽然想起昨天物理课上,江驰在草稿纸角落画的小图——也是一片锯齿边的银杏叶,旁边标着“北偏东30°”,当时她没看懂,现在才忽然明白,那是他在指给她看操场东边那棵最老的银杏树。
“对了,”江驰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递到她手里,“昨天你说星图上的‘夏’字藏得太浅,我重新描了一张,把星座连线加粗了,还在旁边标了秋冬季节的位置变化,你下次看星图的时候,不用再凑那么近了。”
林知夏展开那张纸,指尖触到纸面时,能感觉到铅笔描线的纹路——江驰的字总是写得很工整,连星座的名字都用小楷写得清清爽爽,而那个“夏”字,被他用淡蓝色的铅笔描了一圈,像给星星镶了层浅蓝的光晕。纸的右下角还画了个小小的指南针,红色指针正对着“夏”字的方向,旁边写着一行小字:“银杏叶指向的方向,也是星图的东方。”
她攥着那张纸,耳尖已经红透了,连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时低了些:“你什么时候画的?昨天放学不是说要去图书馆借资料吗?”
“借完资料在自习室画的,”江驰挠了挠头,耳尖也泛起一点浅红,“想着你下次算天体运动题,说不定能对着星图理思路,就多描了几遍,怕你看不清。”
说话间,风又吹过走廊,窗外的银杏叶落得更密了,有几片飘进窗内,打着旋儿落在江驰的玻璃罐旁。林知夏弯腰去捡,指尖刚碰到叶子,就听见江驰说:“要不要一起去操场捡?那边有几棵银杏树的叶子是金红色的,比这边的好看,还能顺便看看日落——今天的日落应该在西偏南15°左右,刚好对着操场的看台。”
她抬头时,正撞见江驰眼里的光,像星图上最亮的那颗星,又像罐子里晃动的碎金。林知夏点了点头,把刚捡的叶子小心地放进语文课本,又把江驰给的星图折好,塞进练习册的夹层——和那两片银杏叶、那只银色指南针放在一起,像是在收藏一份份关于秋天的约定。
两人沿着楼梯往下走,走廊里还有其他班级的同学在打闹,笑声混着银杏叶的清香飘过来。江驰走在靠栏杆的一侧,手里拎着玻璃罐,时不时停下来捡一片落在台阶上的叶子,挑出形状好看的递给林知夏。“你看这片,”他递过来一片边缘微微卷曲的银杏叶,叶脉清晰得像画出来的线条,“像不像你上次画的月球表面图?就是那个有环形山的部分。”
林知夏接过来,对着光看了看,忍不住笑了:“哪有那么像?你这联想也太离谱了。”嘴上这么说,却还是把叶子放进了课本里,小心翼翼地按平。
走到操场时,夕阳已经开始往下沉了,金红色的光洒在跑道上,把银杏叶染得像燃烧的小火焰。操场东边的几棵老银杏树果然长得茂密,叶子层层叠叠的,风一吹就簌簌作响,落下来的叶子铺在地上,像铺了一层金红色的地毯。
江驰找了个干净的台阶坐下,把玻璃罐放在旁边,开始捡落在脚边的叶子。林知夏坐在他旁边,学着他的样子,挑那些叶脉清晰、颜色鲜亮的叶子捡,偶尔捡到形状特别的,就递给他看。“这片叶子中间有个小缺口,”她递过去一片叶子,“像不像被小鸟啄过?”
江驰接过来,翻来覆去看了看,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黑色的笔,在叶子的缺口旁画了个小小的鸟爪印:“这样就更像了,以后翻到这片叶子,就能想起今天的事。”
林知夏看着他低头画画的样子,夕阳的光落在他的发梢,镀上了一层浅金色。她忽然想起昨天晚上,自己在日记本里写的话:“秋天的风、银杏叶、星图上的字,还有那个装着指南针的口袋,好像都在替某个人说没说出口的话。”
两人捡了差不多半小时,江驰的玻璃罐已经快装满了,林知夏的语文课本里也夹了厚厚的一叠叶子。夕阳渐渐沉到教学楼的后面,天空从金红色变成了淡紫色,远处的云朵像被染了色的棉絮,飘在天边。
“该回去了,再晚食堂就没饭了,”江驰把玻璃罐盖好,递给林知夏,“这个给你,先装着叶子,等周末有空了,我们再一起做标本册。”
林知夏接过罐子,指尖碰到罐壁,还带着江驰手心的温度。她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就看见江驰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是她喜欢的橘子味,糖纸是金红色的,像一片小小的银杏叶。“给你,”他把糖递过来,“算题累了的时候吃,比银杏叶管用。”
林知夏接过糖,攥在手心,糖纸的纹路硌着手心,像一份小小的温暖。两人并肩往教学楼走,暮色渐渐浓了,走廊里的灯亮了起来,暖黄色的光落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
走到教室门口时,林知夏忽然想起那张星图,她停下脚步,抬头看着江驰:“那个星图,你是不是在‘夏’字旁边,还画了个小太阳?”
江驰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耳尖又红了:“你看出来了?本来想画个星星的,后来觉得太阳更像秋天的光,就改了……”
“很好看,”林知夏打断他的话,声音很轻,却很清晰,“比原来的星图好看多了。”
江驰看着她,眼里的光更亮了,像把刚才的夕阳和星光都装在了里面。他点了点头,想说什么,却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笑着说:“明天早上我在操场等你,带你去看东边那棵银杏树的日出,角度刚好对着星图上的猎户座方向。”
林知夏攥着玻璃罐,手心的糖已经开始慢慢融化,甜意顺着指尖传到心里。她点了点头,看着江驰走进隔壁班的教室,才转身走进自己的座位。
她把玻璃罐放在桌角,小心翼翼地打开,取出一片金红色的银杏叶,夹进那张星图的旁边。然后她掏出笔,在星图的空白处,轻轻画了一个小小的玻璃罐,罐子里装着银杏叶和桂花,旁边写了一行小字:“秋天的约定,藏在坐标和星子之间。”
窗外的银杏叶还在往下落,风把叶子的清香吹进教室,混着桌角玻璃罐里的甜意,像一首未说出口的诗,悄悄落在了练习册的夹层里,落在了每一片被精心收藏的银杏叶上,也落在了两个少年心照不宣的约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