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片场被薄雾笼罩,《弥雾的悲哀》布景板前,工作人员正忙着调试灯光。江嵊穿着戏里的病号服站在角落,黑色假发片早已卸下,蓝色发尾在晨光里泛着冷调——昨天和家人团聚的暖意还残留在心底,可一踏入片场,林雾的情绪就像潮水般重新将他包裹。
“江哥,今天状态怎么样?”宋萧逸递过一杯热姜茶,看着他眼底淡淡的青色,有些担心。昨晚江嵊在车里没怎么说话,他猜大概是又被角色勾住了心思。
江嵊接过杯子,指尖传来的温度没能驱散心底的沉郁:“还行,先拍吧。”他走到导演身边,翻着剧本上标注的重点——今天要拍林雾得知女主“遗体”找不到时的戏,台词不多,却要靠眼神撑住所有情绪。
拍摄开始得很顺利。镜头里,江嵊坐在道具病房的床边,手里攥着女主的旧发绳,目光落在窗外空荡荡的天空。没有夸张的哭腔,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有指尖微微发白的用力,和眼底慢慢漫开的红——导演在监视器后点头,对着副导演轻声说:“这情绪抓得准,比昨天更稳了。”
可就在导演准备喊“卡”时,江嵊的肩膀突然轻轻抖了一下。一滴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发绳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像是没察觉,目光依旧空茫,眼泪却越掉越凶,从无声的滑落变成抑制不住的哽咽。
“卡!”导演赶紧喊停,快步走过去,“江嵊,怎么了?是不是情绪太满了?”
江嵊猛地回过神,抬手抹掉眼泪,声音带着点沙哑:“抱歉,导演,我没控制好。”他低下头,看着手里的发绳,心脏像被攥住一样疼——刚才拍戏时,他眼前闪过的不是林雾的遗憾,是五年前那个晚上,温时衍背着行李消失在巷口的背影。那天他也是这样,攥着温时衍留下的旧T恤,眼泪掉了一整晚,却连一句“别走”都没敢说。
宋萧逸赶紧递过纸巾,低声说:“江哥,要不先休息十分钟?”
江嵊摇摇头,深吸一口气:“不用,继续吧,我调整好的。”他重新坐回床边,闭上眼睛默念台词,可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温时衍躲着他的日子——那些他一个人修洗衣机、在便利店掉眼泪的夜晚,那些他对着温时衍旧物发呆的清晨,全都和林雾的绝望缠在一起,分不出哪是戏,哪是现实。
接下来的拍摄还算顺利,江嵊强压着翻涌的情绪,把林雾的隐忍和崩溃演得淋漓尽致。可只要一喊“卡”,他就会走到角落沉默,偶尔盯着手机里和温时衍的合照发呆,眼神里满是自己都没察觉的茫然。
午休时,温时衍发来消息,问他今天拍得顺不顺利,要不要晚上带妈妈做的排骨汤来探班。江嵊盯着消息看了很久,手指在输入框里敲了又删,最后只回了句“挺好的,不用麻烦了”。他怕温时衍看到他现在的样子——怕自己忍不住提起当年的事,怕那些没说出口的委屈会突然涌出来。
下午拍林雾独自在老巷子捡糖纸的戏时,江嵊又一次失控了。他蹲在地上,一张一张捡着道具糖纸,眼泪砸在石板路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导演没喊停,只是让摄像机继续拍——他知道,这种发自内心的悲伤,比任何演出来的情绪都更有力量。
收工时已经是深夜。江嵊坐在保姆车里,看着窗外倒退的路灯,眼神空洞。宋萧逸递过一份热粥:“江哥,吃点东西吧,今天一天没怎么吃。”
江嵊摇摇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疲惫像潮水般涌来,可脑海里却更乱了——林雾的哭声、温时衍离开的背影、地下室里泡面的味道,全都搅在一起,让他头疼得厉害。
回到酒店房间,江嵊洗完澡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他拿起手机,翻到和温时衍的聊天记录,最新一条还停留在他下午回的那句“挺好的”。他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敢拨通电话——他怕自己会在电话里哭出来,怕温时衍会担心。
不知过了多久,江嵊终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可刚睡着,他就做起了噩梦——梦里,他还是那个住在地下室的少年,每天吃着泡面,对着温时衍的旧T恤掉眼泪。他想去找温时衍,却怎么也找不到,只能在空荡荡的巷子里奔跑,喊着“哥,你回来”,可回应他的只有风声。
“哥!”江嵊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额头上全是冷汗,心跳得飞快。他摸过手机一看,才凌晨三点。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帘缝隙透进来的一点月光,照在床头柜上——那里放着温时衍昨天给他带的桂花糕,包装还没拆。
江嵊走到窗边,拉开一点窗帘,看着外面空无一人的街道。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这一次,他没有忍住。他终于承认,自己不是走不出林雾这个角色,是林雾的遗憾,恰好撞破了他藏在心底的旧日阴影——那些温时衍躲着他、他一个人熬过的苦日子,从来都没有真正过去,只是被他刻意藏在了角落,直到被林雾这个角色,重新翻了出来。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温时衍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温时衍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小嵊?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听到温时衍的声音,江嵊的眼泪掉得更凶了,他哽咽着说:“哥,我……我做噩梦了,梦到你走了,我找不到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温时衍急切的声音:“小嵊,你别害怕,我没走,我还在。你现在在哪?酒店房间号是多少?我现在过去找你。”
“哥,不用,我就是……就是有点想你。”江嵊吸了吸鼻子,声音慢慢平静了些,“你好好睡觉吧,我没事了。”
“不行,我不放心。”温时衍的声音很坚定,“你告诉我酒店地址,我马上过去,最多半小时就到。”
江嵊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酒店地址告诉了温时衍。挂了电话,他走到床边坐下,看着床头柜上的桂花糕,心里泛起一阵暖意。他知道,现在的温时衍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躲着他了,可那些旧日的阴影,还是会在不经意间缠上他——就像林雾永远忘不掉女主一样,他也永远忘不掉那些一个人熬过的日子。
半小时后,门铃响了。江嵊赶紧去开门,看到温时衍站在门口,身上还穿着睡衣,外面套了件外套,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哥,你怎么真的来了?”江嵊的声音还有点哑。
温时衍走进房间,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烧,才松了口气:“不来看你,我怎么放心。”他把保温杯递给江嵊,“这里面是热牛奶,你喝点,能睡得安稳点。”
江嵊接过保温杯,喝了一口,温暖的牛奶从喉咙流到心里,驱散了不少寒意。他看着温时衍,突然说:“哥,当年你走的时候,是不是特别不想带我走?”
温时衍愣了一下,然后坐在他身边,认真地说:“不是,我当年是太慌了,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我走了之后,每天都在想你,想你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受委屈。后来在电视上看到你,我既高兴又心疼——高兴你过得好,心疼你一个人肯定受了很多苦。”
江嵊看着温时衍眼底的真诚,心里的结好像松了些。他知道,温时衍当年不是故意要躲着他,只是两个人都太年轻,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那份复杂的情绪。
“哥,我好像走不出林雾这个角色了。”江嵊轻声说,“我总把他的遗憾当成我的遗憾,把他的难过当成我的难过,连做梦都在梦到失去的日子。”
温时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很温柔:“没关系,咱们慢慢来。要是实在难受,就跟导演请假,咱们回家待几天,跟爸妈一起住,看看家里的桃树,说不定就好了。拍戏是为了生活,不是为了让自己难受,你不用把自己逼得太紧。”
江嵊点点头,靠在温时衍的肩膀上,像小时候那样。温时衍身上的味道还是很熟悉,让他觉得很安心。他知道,有温时衍在,有家人在,他一定能慢慢走出林雾的角色,一定能摆脱那些旧日的阴影。
那天晚上,温时衍在酒店陪了江嵊一整晚。江嵊靠在温时衍身边,喝了热牛奶,听着温时衍讲小时候的趣事,慢慢睡着了。这一次,他没有做噩梦,梦里是老院子里的桃树,是妈妈做的红烧肉,是他和温时衍一起捡糖纸的日子,温暖又安稳。
第二天早上,江嵊醒来时,温时衍已经不在房间了,床头柜上放着一张纸条:“我去给你买早餐了,记得等我回来一起吃。别想太多,今天拍得累了,就跟我说,我带你回家。”
江嵊拿起纸条,嘴角露出了笑容。他知道,虽然现在还没完全走出角色的困局,虽然旧日的阴影还会偶尔出现,但他不再是一个人了——他有温时衍,有家人,有宋萧逸,还有很多关心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