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轻轻带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咔哒轻响，最终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被雨水滤过的城市微光，和王奕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那滴没入枕间的泪痕未干，床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哪里还有半分醉意？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清晰映着天花板的模糊轮廓，只有眼底密布的血丝和残留的湿漉漉的水光，证明着先前那场崩溃并非全然作假。

王奕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到额头上方才被亲吻过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周诗雨唇瓣的柔软和温度，带着她身上那缕冷冽的香，还有……一丝决绝的颤抖。

“不能爱我……”王奕低声重复着周诗雨那句如同咒语般的话，声音沙哑得厉害，嘴角却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那你又为什么要来？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为什么……还要吻我？”

如果只是“不可能”，何必如此？

王奕猛地从床上坐起，胃里因这突然的动作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她强忍下去，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环顾四周，这是周诗雨的卧室，空气里弥漫着独属于她的气息，熟悉得让王奕心脏阵阵抽搐。

这里的一切布置都和她两年前离开时几乎一模一样，甚至连床头那本她曾翻看过的书，都还放在原来的位置。

一种强烈的冲动攫住了她。她要知道答案。不是那句冰冷的“不可能”，而是周诗雨真正的心。

她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轻轻拧动门把手。门开了一条缝，走廊柔和的光线透了进来，同时也传来了楼下隐约的对话声。是周诗雨和袁一琦。

王奕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姐，你到底怎么想的？王奕她……”是袁一琦压低了的声音，带着担忧和不解，“你们不是已经……”

“一琦。”周诗雨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却又异常冷静，“有些事，没得选。苏家……是很好的联姻对象不是吗?”

“可王奕她……”

“她会有更好的未来，而不是被我拖进周家这潭浑水里。”

周诗雨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她今晚只是喝多了，明天醒来，一切照旧。你……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姐！”

“好了，很晚了，你去休息吧。”

袁一琦深深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姐姐，现在……为了所谓的利益什么都能做出来……她离开时很决绝，没有丝毫的留恋。

王奕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很好的……联姻对象，那……那句不能爱，那个吻……算什么，她王奕对于周诗雨……算什么!

她转身关上了门，情绪在胸腔内不断浮动，她闭眼想要不去想那些事……可……她做不到，她想去质问周诗雨……质问她究竟将她当做了什么!

时间一点点流逝。楼下彻底安静下来。

王奕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她转身，再次悄无声息地打开门，走下楼梯。

周诗雨果然还在客厅。她没有开大灯，只留了一盏壁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她独自坐在沙发上的侧影，显得有些单薄孤寂。

她手中端着一杯酒，眼神放空地望着窗外的雨夜，甚至没有察觉到王奕的靠近。

直到王奕的影子投落在她身前的地毯上。

周诗雨猛地回神，抬起头，看到去而复返、眼神清明站在那里的王奕时，她脸上瞬间闪过震惊、慌乱，以及一丝被窥破心事的狼狈。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站了起来，酒杯中的液体晃荡了一下。

“你……你没睡？”她试图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冷静，但微微的颤抖出卖了她。

“睡不着。”王奕走近她，目光紧紧锁住她，“有些话，不问清楚，我永远睡不着。”

周诗雨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偏开视线：“我们之间没什么需要问清楚的了。王奕，回去休息，明天我让司机送你离开。”

“离开？回到哪里去？回到没有你的地方，然后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王奕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压抑的痛苦和愤怒，

“看着我，周诗雨！告诉我，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对我，真的没有一点感觉了？那个吻，又算什么？怜悯吗？”

周诗雨被她逼得无处可逃，身体微微颤抖着，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剧烈的挣扎和痛苦。

“说话啊！”王奕逼近一步，几乎能感受到周诗雨呼吸的急促。

“是！”周诗雨像是被逼到了绝境，猛地抬头看向她，眼眶通红，声音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就是怜悯！看你可怜，行了吗？王奕，别再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了，我们结束了，在两年前就结束了！现在我要订婚了，请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这番话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王奕的心脏。痛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只能怔怔地望着周诗雨，试图从那张熟悉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迟疑、一点隐忍。

可是没有。周诗雨的眼神像淬了寒冰的刀刃，再一次精准地刺穿了她最后的希望。原来那些辗转反侧的夜晚、那些小心翼翼的心动、那些自以为藏得很好的爱意……在对方眼里，不过是一场自作多情的笑话。

“周诗雨……你把我当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吗？”

她猛地攥住周诗雨的手腕，通红的眼眶里翻涌着破碎的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间碾过，带着血淋淋的重量砸向对方。

周诗雨的指尖微微发抖，眼眶也跟着红了，却终究咬紧了唇，一言不发。

不能心软。她是周家的家主，她的一切就是为了利益而生。而王奕……她值得更干净的人生，值得更好的人。

“啪——”

清脆的耳光猝然落下，在王奕白皙的脸颊印下灼目的红痕。

王奕偏着头愣在原地，仿佛被这一巴掌打碎了魂魄。她缓缓抬眼，声音轻得发颤：“周诗雨……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吗？”

每一个字都裹着血沫，从颤抖的唇间跌落。那道红痕在她苍白的脸上愈发刺目，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我……”

周诗雨望着自己悬在半空的手，掌心还残留着滚烫的触感。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去抚摸那片伤痕，想将那人拥入怀中问一句疼不疼。

可伤人的分明是她自己，此刻又何必故作温柔？她扯出一个苦涩的笑，指尖刚要触碰，王奕却轻轻偏头躲开了。

“我恨你……”王奕的声音哽咽得几乎破碎，“恨你不敢承认心动，恨你把我变成一场笑话……”

压抑的哭声像钝刀割在周诗雨心口。她多想说不是这样，多想告诉她自己每个午夜梦回都在默念她的名字——可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只能化作一片沉默的血腥气。

“周总……我……还得谢谢您当年的收养之恩。”

她的笑容里带着苦涩，沉默许久，才又低声说了一句：“多谢周总……收留。”

周诗雨听着她那近乎割心的语气，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看着周诗雨依旧冷淡的神情，王奕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拿起外套，转身就朝大门走去。

“王奕……别闹了，这个时间早就打不到车了。”

话虽出于关心，可语气里的责备却清晰可闻，像一根冰冷的针，轻轻扎进王奕心里。

“我就算睡大街上……哪怕真的出事……又和周总有什么关系？”

“我……”

“阿奕，来我房间吧，你陪瑶瑶睡，我去客房。”

她们的争执又一次吵醒了袁一琦。她快步走来，拉住王奕的手，声音轻柔却坚定。

“姐，你回去休息吧……”

说完，她便牵着王奕，转身离开了客厅。

只是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