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舌叩击门框的沉闷声响，如同最终审判的落槌，将外界的一切喧嚣、窥探与可能性彻底斩断。

客厅里骤然安静得可怕。

只剩下头顶那盏冷白灯光流淌下来的细微电流声，以及……彼此间清晰可闻的、并不平稳的呼吸。

白鹿僵在原地，像被施了定身咒。手腕被敖瑞鹏的手心紧紧包裹着，那滚烫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来，几乎要烙进她的皮肤，灼伤她的神经。这温度太熟悉，又太陌生，带着七年时光也无法彻底磨灭的触感记忆，蛮横地撬开她严防死守的心门。

恐慌后知后觉地汹涌而上，比刚才面对直播镜头时更加猛烈，几乎要将她溺毙。她不是未经世事的小女孩，太清楚自己刚才那疯狂的一脚，以及闯入直播画面的行为，会引发怎样一场毁灭性的地震。

“你…你在直播？”她的声音干涩发颤，几乎不成调，带着最后一丝侥幸的企盼。或许那只是视频会议？或许观众没那么多？

敖瑞鹏没有立刻回答。他深邃的目光依旧锁在她脸上，那眼神复杂得让她心慌，里面有未散的震惊，有某种沉郁的审视，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近乎痛楚的东西。他握着她的手腕没有松开，另一只手随意地插进家居裤兜里，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有种强压下躁动后的、刻意表现的平静。

“嗯。”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对着直播镜头时低沉沙哑了许多，像磨砂纸轻轻擦过心尖，“品牌方要求的，一场居家日常直播，刚进行到一半。”

居家日常直播……刚进行到一半……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重重砸在白鹿的神经上。她眼前几乎能想象到此刻社交媒体上是如何天崩地裂的景象。白鹿踹门# 白鹿敖瑞鹏# #敖瑞鹏直播中断#……这些词条恐怕已经以爆炸的速度屠榜了。

她的脸色又白了几分，指尖冰凉，甚至开始细微地发抖。

“我…我不知道……”她试图解释，声音微弱，“我喝了酒……我不是故意的……”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解释苍白得可笑，像所有捅出娄子后推卸责任的拙劣借口。尤其是在他面前。

敖瑞鹏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桃花眼此刻沉静如水，底下的暗流却汹涌得让人害怕。他朝她逼近了一步。

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让她下意识地想后退，脚跟却撞到了紧闭的门板，发出轻微一声响，退无可退。

他停在她面前，距离近得能看清他眼睫投下的浅浅阴影，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皂角清香，混合着一丝极淡的、属于他的独特气息。这气息曾是她最安心的港湾，此刻却让她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

“喝了酒，”他重复着她的话，语调平缓，却带着一种让她无所适从的审视，“所以就能开着车，一路冲到我家，踹开我的门？”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件显然是匆忙套上的羊绒斗篷和底下的真丝睡裙上，眼神暗了暗。

“白鹿，”他叫她的全名，不再是镜头前疏离的“白老师”，也不是多年前亲昵的“鹿鹿”，而是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近乎诘问的意味，“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被她用酒精和冲动暂时封印的委屈与愤怒。

是啊，她想干什么？她只是想问一个为什么！问一个困扰了她七年、像毒刺一样扎在心底的为什么！

恐慌被更大的情绪浪潮覆盖。她猛地抬起头，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却倔强地不让水汽凝聚，直视着他：“我想干什么？敖瑞鹏，你问我我想干什么？”

手腕被他攥着，她无法挣脱，只能用力地仰着头，像一只濒临绝境却还要亮出爪牙的小兽。

“那我问你！七年前那条‘对不起’算什么？我那七年又算什么？是你不要的垃圾，还是你功成名就后生怕被人知道的黑历史？！”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尖锐的颤抖，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积压了太久的质问终于冲口而出，不管不顾，像是要将彼此都撕碎。

敖瑞鹏的瞳孔猛地一缩，攥着她手腕的力道无意识地收紧了些，勒得她有些发疼。他下颌线绷紧，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似乎被她这番话狠狠刺中了要害。

客厅里再次陷入死寂，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声和他愈发沉凝的目光在无声交锋。

几秒令人窒息的对峙后，敖瑞鹏眼底翻涌的情绪像是被强行按捺下去。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色深得不见底，却奇异地缓和了方才那种尖锐的压迫感。

他松开了些许钳制她手腕的力道，拇指指腹却无意识地在她冰凉的手腕内侧轻轻摩挲了一下，那是一个近乎安抚的下意识动作，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熟稔与温柔。

“那些事，以后再说。”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放缓了许多，“现在，你需要冷静。”

他侧过头，目光扫过客厅一侧的开放式厨房：“我给你倒杯水。”

他转身走向厨房流理台，背影挺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白鹿靠着冰冷的门板，看着他打开橱柜，拿出玻璃杯，接水。一系列动作流畅却沉默。她浑身的力气仿佛都在刚才那场失控的爆发中被抽空了，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后怕。酒精仍在头脑里残留着晕眩感，让她一阵阵发冷。

她看着他的背影，七年时光似乎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将当年的青涩少年雕琢成了如今气质沉稳、轮廓分明的男人，一个站在娱乐圈顶端、拥有无数粉丝仰望的顶流巨星。

可他们之间，却隔着一道七年前他突然划下的、深不见底的鸿沟。

敖瑞鹏端着水杯走回来，递到她面前。温水氤氲着淡淡的热气。

白鹿没有接。她只是看着他，声音带着一种耗尽一切的疲惫：“冷静？敖瑞鹏，你觉得现在还能冷静得了吗？外面现在可能已经……”

“外面的事，我会处理。”他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特有的、掌控局面的笃定。他把水杯又往前递了递，几乎碰到她的嘴唇，“先把水喝了。”

他的目光沉静却坚持，带着一种让她无法抗拒的力道。

白鹿僵持了几秒，最终还是机械地抬起另一只自由的手，接过了杯子。温热的杯壁透过皮肤传来一丝暖意，但她指尖依旧冰凉。她小口地抿着水，温热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稍微抚平了些许焦灼，却无法驱散心底那片巨大的、冰冷的恐慌。

就在这时，敖瑞鹏插在裤兜里的手机像是终于无法忍耐这死寂的沉默，猛地、持续不断地振动起来。

嗡嗡嗡——嗡嗡嗡——

一声接一声，急促得如同催命符，瞬间撕裂了客厅里短暂伪装的平静。

两人俱是一震。

敖瑞鹏掏出手机，屏幕的光亮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瞬间锁死，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白鹿的心猛地坠了下去。不用猜，也知道电话那头会是谁。他的经纪人？公司高层？公关团队？还是……更糟糕的？

他抬眼，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有安抚，有凝重，还有一丝必须立刻处理危机的决断。

他没有避开她，直接划开了接听键，将手机举到耳边。

“喂。”

他的声音瞬间切换成了工作模式，冷静，沉稳，听不出丝毫刚才的情绪波动，只有紧绷的下颌线泄露着他此刻承受的压力。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急迫又尖锐的男声，即使隔着一点距离，白鹿也能隐约听到那声音里的气急败坏和恐慌。

“……敖瑞鹏！我的祖宗！你到底在搞什么？！直播怎么回事？！刚才闯进来的那个是不是白鹿？！现在网上全炸了！热搜前十全是你们俩！服务器都快瘫痪了！你知不知道这有多严重？！你们……”

敖瑞鹏沉默地听着，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握着手机。

白鹿屏住呼吸，心脏高高悬起，仿佛等待着一把即将落下的铡刀。

电话那头的声音还在持续输出，音量高昂，显然情绪激动。

突然，敖瑞鹏打断了对方，他的声音依旧冷静得可怕，甚至带上了一丝冰冷的威慑：

“李哥，冷静点。”

“事情已经发生了。”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倏地转向白鹿，深邃的眼底像是落入了某种沉重而坚定的东西，一字一句，清晰地对着话筒，也像是在对她说：

“立刻准备公关预案。”

“对外统一口径——”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就说，是情侣吵架。”

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