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清晨，薄雾笼罩的慈宁宫内，海棠花瓣悠悠飘落在青石阶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太后端坐在檐下主位，手中的茶盏升腾着缕缕白烟，唇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看着倒像是邻家长辈般慈祥。
"太子妃来得正好。"茜红衫子的美人率先开口，眉梢轻挑间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声音婉转似黄莺啼鸣，"听说您这几日总往宗人府跑？"
我淡淡扫了她一眼，目光中透着几分漫不经心，又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审视。缓步走到徐妃身侧落座，方慢条斯理地开口："前些时日翻阅旧档，发觉先祖曾替皇家修纂过族谱。"
她脸上的笑容微凝，像被春风吹皱的一池春水。另一侧的美人忙接话岔开："沈姑娘这几日身子可好些了？"
"劳您挂心。"我轻轻放下茶盏，清脆的瓷音在殿内回荡，"太医说了，这病需得静养，偏殿里确实该添些药材才是。"
午后回宫途中，阿菱压低嗓音："方才那两位美人啊，常去偏殿走动呢。"我望向檐角铜铃，任它在风中叮当作响，并未言语。自从七日前太子深夜造访后，凤仪宫便时常收到各宫送来的点心药材，表面是示好，实则是探风声罢了。
掌灯时分，太子忽然造访。他立在廊下拍打雨伞，玄色衣袍已被雨水浸湿大半。我请他入座，宫女奉上新泡的热茶，他却摆手拒绝："令仪，清瑶的病......"
"太医说需静养。"我打断他的话，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偏殿药炉昼夜不熄，殿下大可放心。"
他凝视我良久，忽道："你可是误会了什么？"
我垂眸注视茶汤中晃动的倒影："殿下何出此言？"
他起身踱至窗边，雨丝随风飘入，润湿了他的半边衣襟。"当年在江南......"
"当年的事，殿下不如留着与沈姑娘详谈。"我将茶盏挪远些许，"夜深了，殿下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他伫立不动，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深邃的暗影。远处更鼓声响起，已是三更天。
门帘忽然被掀开，阿菱匆匆而入："娘娘，宗人府来人说......"
"说便是。"我望着太子的背影。
"沈姑娘的生母......"阿菱声音微颤，"原是太后宫里的宫女。"
太子蓦地转身，我的手心却已冰凉。太后宫里的宫女......难怪那些美人敢这般放肆。原来从一开始，这场戏就不是演给我看的，而是演给所有人看的。
窗外细雨渐密，远处传来更鼓声。我站立起身，缓步走到窗边。雨滴敲击窗棂，发出轻微的嗒嗒声。脑海中浮现出母亲的往事、父亲书房中的旧档、将军府后院那座无人祭奠的孤坟。
"原来如此。"我轻声道，"原来从一开始，这场戏就不是演给我看的，而是演给所有人看的。"
阿菱站在身后，小声询问："娘娘，明日真要去宗人府？"
我转过身，注视着她："自然要去。既然有人想唱戏，那就把这场戏演个明白。我要看看，到底是谁在幕后执棋。"
阿菱点头应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我坐回案前，取出陪嫁来的密信与今晨收到的绣样对照。两者的暗纹果然如出一辙，都是云纹中嵌着梅花图案。母亲曾在信中提及，将军府与太后一脉有些旧账未了。如今看来，这旧账似乎与沈清瑶有关。
夜深时分，我听见脚步声。这回他终于踏入了凤仪宫。
"令仪。"他立在门边，玄色衣袍沾着雨水。我抬眸看他，烛光在他的脸庞上投下深沉的阴影。
"殿下有何指教？"我问。
他走近几步，停在桌前。"关于清瑶......"
"殿下。"我打断他，将密信收起，"夜深了，雨大路滑，请回吧。"
他驻足不动，视线落在我的信纸上。我注意到他袖口露出一角帕子，上面绣着与绣样相同的花纹。
沉默许久，他转身离去。门闭合的瞬间，雨声骤然加剧。
我凝望窗外漆黑的夜色，想起今早在太后宫中听到的一句话："你比你母亲强。"可母亲当年也是将军府嫡女，为何最终成了太后的棋子？
阿菱轻手轻脚进来添茶，欲言又止。
"怎么？"我问。
她犹豫片刻："奴婢听说......沈姑娘的生母姓苏。"
我指尖微颤，茶盏倾斜，滚烫的茶水溅在手背上。苏氏......这姓氏耳熟能详。父亲书房中那些泛黄的旧档，母亲偶尔提起的往事，还有将军府后院那座无人祭拜的坟冢。
我陡然站起，惊得阿菱往后退了一步。"娘娘？"
我抓起披风往外走："去宗人府。"
"夜里不能擅闯宗人府啊！"阿菱急道。
我停下脚步，攥紧手中的密信。雨还在下，远处传来更鼓声。"明日一早，我定要亲自去查个明白。"
我抓起披风往外走："去宗人府。"
"夜里不能擅闯宗人府啊！"阿菱急道。
我停下脚步，攥紧手中的密信。雨还在下，远处传来更鼓声。"明日一早，我定要亲自去查个明白。"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就起身梳洗。阿菱递来暖手炉时，我看见她眼下的青影。这丫头昨晚就没睡踏实。
"娘娘..."她欲言又止。
我披上狐裘："走吧。"
外头雾气氤氲，灯笼在晨雾中晕染出一圈昏黄的光。宗人府的大门尚且紧闭，守门的侍卫见是我，连忙行礼。我站在门前等候，听见里面传来开门的动静。
"娘娘真要进去？"阿菱低声问道。
我望着那扇厚重的木门："自然。"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臣探出身子。看到是我，他明显愣住。"太子妃怎会...这时候..."
"本宫想看看先祖留下的族谱。"我直视着他浑浊的眼眸，"不知老大人可方便？"
他犹豫片刻，侧身让开："请进。"
屋内烛火未灭，案上堆着几卷泛黄的册子。我走到最里间的架子前，指尖拂过那些布满灰尘的木匣。猛然间，一个熟悉的绣样映入眼帘——正是那日在太后宫中见过的。
"这个匣子..."我转身问他。
老臣脸色微变："那是...那是旧年太后的陪嫁。"
我伸手取下木匣，灰尘簌簌落下。掀开盖子的刹那，一股霉味扑面而来。最上面是一封信，边角已经泛黄卷曲。
"这是..."阿菱凑近瞧。
我盯着那熟悉的字迹——是母亲的。手指微微颤抖，我缓缓展开信纸。
"令仪亲启。若你看到这封信，说明为娘当年的猜测都已成真。那年选秀，你父皇特意叮嘱我要替他留意一位姓苏的秀女..."
信纸从指间滑落，我踉跄后退一步。阿菱慌忙扶住我："娘娘！"
"苏氏..."我喃喃自语，"原来如此。"
老臣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太子妃，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我猛地抬头看他："沈清瑶的生母，是不是也在这册子里？"
他垂下眼帘，算是默认。
我抓起那本族谱翻找，指尖停留在一个名字上——苏婉儿，德妃宫女，生有一女...
"找到了。"我冷笑，"看来有人迫不及待要把我拖下水了。"
阿菱焦急地说："娘娘，我们还是快回去吧。"
我却将信重新收好："不急。既然来了，就把这出戏看完。"
话音未落，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被猛地推开。
"太子妃果然在此。"说话的是个年轻官员，神色间带着几分得意，"只是不知，太子妃私闯宗人府，该当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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