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文清5

日子在规律的训练、比赛和偶尔穿插的简短短信中平稳流逝。霸图战队进入了新一轮的备战周期，训练室里键盘鼠标的敲击声愈发密集，战术讨论的白板上写满了外人看不懂的符号和箭头。韩文清作为队长，更是全神贯注，每一个指令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眉头时常习惯性地紧锁。

然而，一种微妙的变化，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正在悄然发生。

他的手机，以往在训练时总是静默地倒扣在桌角，如同一件无关紧要的工具。现在，虽然依旧保持着静音，却总是屏幕朝上放置。每当屏幕因为新消息而短暂亮起时，他那双紧盯技能冷却时间的锐利眼睛，眼角的余光总会极其快速地扫过一下。

大多数时候是战队群的工作消息，或者广告推送。他会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注意力没有丝毫分散。

但偶尔，当那条特定的预览信息带着某个熟悉的、总是附带着可爱表情符号或手工图片的发信人名字跳出来时，他敲击键盘的节奏会有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小的顿挫。

【【图片】今天我们班小朋友春游，他们用树叶贴了小蝴蝶，可爱吧！】​​

附带的图片上是几个歪歪扭扭但充满童真的树叶贴画。

韩文清的目光在那条消息上停留了或许只有半秒，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掠过，打出一个爆发连招的间隙，他空着的左手拇指划开屏幕，快速回复了一个字：

【嗯。】​​

然后立刻锁屏，继续操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又或者是在深夜，结束了一天的复盘，他回到宿舍，洗漱完毕准备休息前，会拿起手机看一眼。有时会看到几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今天尝试做了新的小饼干，好像糖放多了点…[沮丧表情]】​​

他会靠在床头，回复一句：

【下次少放。】​​

回复简单、直接，甚至有些硬邦邦的，但他确实每条都回了。这种程度的“闲聊”，在以前的韩文清看来，几乎是浪费时间的行为。可现在，他却将其纳入了日常的节奏里。那个远在另一个城市、生活圈子截然不同的女孩，就像一涓细流，悄无声息地浸润着他被胜负和战术填满的、略显干涸的生活土壤。

他开始对她有了一点模糊的认知：一个很有耐心和爱心的幼儿园老师，手工很好，喜欢分享生活中微小而美好的瞬间，性格……似乎总是很开心，像个小太阳。与他所处的、充满压力和硝烟的竞技场截然不同。

这种不同，带来了一种奇异的放松感。阅读她的短信不需要思考战术布局，不需要分析对手心理，只需要感受那份简单的快乐和分享欲就好。

另一边，苏小小也渐渐习惯了这种独特的交流方式。她发现，这位外表凶悍、名声在外的电竞大神，似乎并不像外界传闻的那般不近人情。他只是不善于表达，或者说，他的表达方式极其精简和务实。

她会因为他一个“嗯”或者“还行”而偷偷开心半天，因为这代表他看到了，并且回应了。她甚至能从他那极其有限的字眼里捕捉到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关心，比如那句“多穿”和“下次少放”。

这种发现让她觉得很有趣，也让她对韩文清这个人的好奇感与日俱增。赛场上的拳皇，私底下居然是这样的吗？

这种淡淡的、通过电波维系的好奇与关注，在某个周末的下午达到了一个小高峰。

苏小小刚刚结束一周的工作，窝在沙发里一边整理下周的手工课材料，一边看着电视里偶然转到的体育频道——正在插播一场荣耀职业联赛的精彩集锦。她本来只是想随便看看，但当那个熟悉的ID【大漠孤烟】和那双标志性的红色拳套出现在屏幕上，以一种霸道无匹的姿态撕裂对手的阵型时，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住了。

她看不懂太多复杂的战术，只能最直观地感受到：那个人在屏幕里的样子，和她短信里认识的那个人，反差太大了。

游戏里的他，勇猛、强悍、一往无前，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感和压迫感，仿佛能透过屏幕感受到那股必胜的信念和冷厉的决心。而给她回短信的那个他，却……

集锦结束，镜头扫过选手席。她看到韩文清摘下耳机，侧脸线条依旧冷硬，正和身边的队友说着什么，眼神专注而锐利。

鬼使神差地，苏小小拿起手机，发了一条短信过去：

【刚刚在电视上看到你们的比赛集锦了！好厉害！虽然看不太懂，但是感觉很热血！恭喜你们又赢啦！^_^】​​

她没指望立刻收到回复，这个时间，他可能还在场馆，或者在回俱乐部的路上。

然而，几分钟后，手机响了。是一条语音消息。

苏小小有点惊讶地点开。

手机里传出的声音，比平时电话里听到的更加低沉，带着一丝比赛后的疲惫和轻微的沙哑，但依旧清晰有力：

【嗯。刚回酒店。谢谢。】​​

只有六个字，但透过听筒传来的质感，却让苏小小的耳朵微微发热。她仿佛能想象出他刚刚结束一场恶战，坐在返回酒店的车上，略显疲惫地按下语音键回复她的样子。

这种莫名的“亲近感”，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她握着手机，一个冲动涌上心头。之前那些断断续续的短信，那些可爱的小手工礼物，那个黑色的暖手宝……种种画面在脑海里闪过。她忽然很想，亲眼再见一见那个反差极大的本人。

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几秒，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敲下了一行字，然后像是怕自己后悔一样，快速地按下了发送键。

【那个……下次假期，如果我来自Q市玩的话……可以请你当导游吗？就、就随便看看！】​​

短信发送成功的那一刻，苏小小立刻把手机丢到沙发另一边，双手捂住有点发烫的脸，心里小鹿乱撞。

天哪，她是不是太唐突了？他那么忙，怎么可能有时间……而且他们其实……也不算很熟吧？他会不会觉得麻烦？或者直接拒绝？

等待回复的每一秒都变得格外漫长。

在Q市，刚刚回到下榻酒店房间的韩文清，点开这条新消息。他看着屏幕上那行带着小心翼翼试探意味的文字，眼前似乎浮现出那个娇小身影紧张又期待的模样。

当导游？

他的人生字典里几乎没有这个词。他的时间表被训练、比赛、复盘填满，偶尔的闲暇也多是独自休息或进行体能训练。带人游玩？这对他来说是极其陌生且低效的活动。

他几乎要下意识地敲下“没空”或者“找旅行社”。

但指尖落在屏幕上前，他停顿了。

他想起了那个羊毛毡拳法家，那个黑红色的小鲨鱼钥匙扣（现在正挂在他的训练包上），想起了那些分享云朵和小朋友手工作的照片，想起了那句“恭喜你们又赢啦”……

一种极其陌生的、类似于“期待”的情绪，极其微弱地，在他专注于胜负的心湖里漾起了一圈涟漪。

他沉默地站在房间中央，过了大概十几秒，重新拿起手机，删掉了输入框里原本打好的拒绝词句，简略地回复了个：

【好。】​​

发送。

然后，他将手机扔到床上，转身走向浴室，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只是答应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回复那个“好”字的时候，某种不同于拟定战术或赢得比赛的情绪，悄然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