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枪悬于空中,那一刻,仿佛因果都被凝固。时间像是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钟都沉甸甸地承载着文明兴衰的重量。尤克特拉希尔所凝聚出的长枪并非实质物体,而是规则具现化的产物。枪尖流转的光芒映照出无数可能性的最终结局,要么是毁灭,要么是更为彻底却冰冷的秩序。
苏世宏的手已然触碰到秩序之心那冰冷的表面,几何纹路正发疯似的沿着他的手臂迅速蔓延,妄图把他彻底同化为秩序的一部分。而他呢,也正贪婪地汲取着这股力量,整个人的气息在秩序与混乱之间剧烈地波动着。苏晚此刻就站在命运的岔路口,意识深处母亲那温暖的低语与父亲冰冷的诅咒相互拉扯,纠缠不休,手腕上霍凛留下的那道微弱银光,就像她最后的指南针。
“裁决即将来临。”尤克特拉希尔的声音不再如往日那般磅礴恢弘,而是带上了一种近乎疲惫的决然,“此枪之下,一切异常都将终结。”枪尖微微颤动,锁定的目标可不单单是苏世宏,还有那颗正搏动着的秩序之心,甚至……与两者都紧密相关的苏晚。毁灭的气息让她的灵魂止不住地颤抖。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苏晚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她既没有选择抵抗,也没有选择攻击,而是将全部意识沉入体内。她顺着母亲记忆碎片带来的温暖指引,以及手腕上银光隐隐的共鸣,全力去沟通那黯淡无光的起源之心碎片。她不再试图去掌控,而是选择“接纳”与“理解”。她的意识轻轻拂过意识深处父亲留下的恶毒烙印,没有丝毫排斥,就如同观察一个痛苦的病人,去感受其下隐藏着的、扭曲的恐惧与孤独;她的力量尝试着触碰外界那冰冷的秩序之力,并非要与之对抗,而是去感知其试图建立“稳定”的本质意图,哪怕这种所谓的稳定是以牺牲生命的鲜活为代价。同时,她分出一缕极其微弱的意念,宛如触角一般,小心翼翼地探向秩序之心核心处,林薇薇那缕几乎消散殆尽的意识残渣。在那里,没有怨恨,只有一种在极致疯狂之下达成目的的、扭曲的“满足”。
刹那间,破碎的信息如潮水般涌入她的意识:林薇薇的献祭并非盲目之举,她早就被秩序之力所宣扬的“绝对公平”深深吸引。她的最终目的,是借助终末的力量,“净化”掉所有她认为不公的存在,这里面包括苏晚,包括霍家,甚至包括一切她曾经嫉妒的对象。她以为自己能成为新秩序的主宰,却压根不知道自己只不过是秩序之心成型最初的祭品与坐标罢了。这股信息,混合着苏晚对父亲疯狂执念的理解,以及对秩序本质的感知,最终与她体内那缕微弱的起源之光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全新的、极其不稳定的“认知”。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空中的尤克特拉希尔,发出了属于自己的声音:“真正的‘异常’,或许并非存在本身,而是……失衡的‘定义权’。”
这句话仿佛一把钥匙,触动了某个更深层次的机制。尤克特拉希尔那始终如一、永恒不变的表情,似乎出现了极其细微的一丝波动。原本悬停的银色长枪没有刺下去,反而开始微微震颤,枪上的光芒明灭不定,仿佛正在进行着远超常人理解范畴的海量运算。
而苏世宏,趁着这短暂的停滞,终于强行将秩序之心近三分之一的力量纳入自己体内!他的身体一半覆盖着冰冷的几何秩序纹路,另一半则涌动着狂乱扭曲的暗红能量,气息瞬间暴涨到一个令人恐惧的程度,可却极其不稳定,仿佛下一秒就会崩溃。他狂笑着,挣脱了大部分的束缚,那只覆盖着秩序纹路的手掌猛地朝着近在咫尺的银色长枪抓去!“只要拥有了它……我就拥有了裁定一切的权柄!”他的目标,竟然是尤克特拉希尔的本源裁决之力!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枪柄的瞬间,变故又一次发生!秩序之心内部,林薇薇那缕残渣因为苏晚的触碰以及苏世宏的强行抽取,产生了最后的异变。它并没有攻击任何人,而是将其所蕴含的、关于林薇薇所有扭曲的欲望、嫉妒以及对“绝对公平”的渴望,混合着秩序之力本身冰冷的逻辑,化作一道无比纯粹、完全不含任何生命温度的“绝对公正”冲击波,无差别地向着整个空间席卷而去!这道冲击波的目标,是场内所有被判定为“不公正”的异常,首当其冲的,便是强行掠夺力量、意图篡改规则的苏世宏,以及……身负起源碎片、本不该存于这个世界的“重生者”苏晚!
苏世宏惨叫一声,融合进程被强行打断,身体在秩序与混乱两股力量的猛烈撕扯下开始崩解。而苏晚,也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扼住了她存在的根源,要将她从这个时空线中彻底“校正”抹除!
就在这决定生死的关键时刻,一直昏迷不醒的霍凛,身体突然化作点点微光,然而这些微光并非消散,而是如同百川归海一般,被吸入了他眉心那已然彻底黯淡的盟约印记之中。紧接着,印记脱离了他的身体,悬浮在半空中,化作一道古朴的、非金非木的令牌虚影。上面刻着古老的纹路,赫然是放大的、完整的盟约印记!令牌轻轻震动了一下,一道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光幕笼罩住苏晚,暂时将那“绝对公正”的抹杀之力隔绝在外。同时,一个平静、苍老,却带着无上威严的声音,仿佛从万古之前悠悠传来,清晰地响彻在苏晚、尤克特拉希尔,以及濒临崩溃的苏世宏意识深处:“裁定之权,不是你所能觊觎的。秩序之基,也不是你所能曲解的。契约者,依照古老之约,吾将接引。”
令牌的光芒笼罩住苏晚和濒死的霍凛,空间开始扭曲变形,似乎要将他们带离这个地方。而尤克特拉希尔,在听到这个声音之后,巨大的虚影微微颔首示意。悬停的银色长枪缓缓调转方向,不再针对秩序之心或者苏晚,而是完全锁定了身体正在崩解、却仍试图抓住最后一丝力量、发出不甘咆哮的苏世宏。
苏世宏看着即将被传送走的苏晚,眼中最后闪过一丝复杂到极点的光芒,疯狂、悔恨、不甘,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解脱?“晚晚……我的……”他的话语还没说完,银色长枪已化作贯穿天地的磅礴洪流,将他与那三分之一的秩序之心,一同吞没。
在传送光幕彻底合拢的前一瞬间,苏晚看到,那颗失去了三分之一本源的秩序之心,其表面冰冷的几何纹路上,竟然……悄然绽放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嫩绿的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