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的寒,是钻入骨髓的阴毒。湿冷的霉气从青砖地缝里钻出,和着破窗外漏进的朔风,凝成无形无质的冰针,刺透单薄的旧棉袍,扎进皮肤,冻僵血液。潘宁蜷在硬如顽石的板铺上,身下仅有的那层发霉稻草窸窣作响,摩擦着她早已磨破皮的肌肤。每一次呼吸都扯着肺腑生疼,带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昏暗中,留不住一丝暖意。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她蜷缩起来,喉头腥甜上涌,却连抬手捂嘴的力气都没有。指尖冻得青紫,麻木得不像自己的。视线模糊,唯有脑海中画面清晰如昨——每一帧,都刻着愚蠢和背叛。
十年……
她怎会忘?那年冬雪初霁,裴鹤还只是个被宫人怠慢、连件厚实冬衣都无着的失势皇子。是她,动用潘家权势,逼内务府低头;是她,将朝堂局势、权术谋略细细写就,借父兄上朝之机塞入他手中;是她,求父兄在御前为他周旋,更让潘家军浴血边关,为他挣下“护国有功”之名。
梅树下,他紧握她的手,眸光灼灼,字字恳切:“宁儿,待我登基,必以江山为聘,后位唯你。这万里山河,我与你共享太平盛世。”她信了,潘家也信了。
结果呢?
登基三年,后位空悬。他转身便将许碗——那个江南小官家的庶女,抬进宫中,晋贵妃,赐椒房,荣宠冠绝六宫。那女子除却一副柔弱姿态,何处及她?他却连她衣饰颜色、糕点喜好都牢记于心。
她竟还痴等着,盼他念旧情、记功劳。直至潘家兵权被削,父兄明升暗贬,远调苦寒之地,她才惊觉——却为时已晚。
压垮她的,是那桩“巫蛊案”。许碗宫中失簪,转头便从她殿中搜出刻有八字的小木人。她在养心殿外跪求三个时辰,方得一见。
“潘宁,”龙椅上的人声音冷彻,“朕未料你毒蝎至此。贵妃待你恭敬,何以下此毒手?”
她怔望那张曾印满温柔的脸,只觉荒谬至极。十年相伴,倾族相助,竟换不来半分信任?
“念旧情,朕不杀你。”他不耐挥手,“冷宫,你去吧。”
侍卫架起她时,他转身离去,未再看她一眼。
“吱呀——”
破门骤开,刺目光线涌入,龙涎香混着甜腻脂粉气飘来——那是许碗最爱用的香。
“姐姐,妹妹来瞧你了。”声似蜜糖,却淬毒。潘宁抬眼,见许碗一身石榴红宫装,金簪步摇,容光灼目,生生刺痛她枯槁的眼。
潘宁闭目,不欲视之。
许碗却笑吟吟近前,俯身耳语:“姐姐还等陛下?不必了。此刻,他正陪我与皇儿赏梅呢——还记得吗?昔日梅树下盟誓,如今,换我了。”
皇儿?!
潘宁猛地睁眼,浑身剧颤,呛出大口鲜血,染红榻边枯草。他们……早有子嗣?
“姐姐意外?”许碗掩唇轻笑,“其实陛下登基前便与我相识。那时他需潘家势、需你这‘贤内助’,才委屈我。你们这般好用,自是助他扳倒众皇子,顺利登基。如今棋子无用,反觉碍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