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

那也是雨，却是截然不同的雨。不是冰冷的雪沫，而是带着暮春微醺暖意的、绵密如丝的细雨。水汽氤氲，将整片幽深的竹林洇染成一幅浓淡相宜的水墨。竹叶沙沙作响，空气里弥漫着泥土、新笋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令人心头发紧的草木清气。

沈砚一身洗得发白的玄门弟子服，身形在湿滑的竹影间疾掠，快得只剩下一道模糊的青痕。他追踪一个重要的魔教暗探已有三日，对方极其狡猾，数次从布下的天罗地网中脱身。此刻，那探子就在前方不远，身影在密集的翠竹间若隐若现。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从斜刺里切出，带着一股灼热霸道的劲风，直袭沈砚侧翼！那速度太快，时机太刁钻，沈砚前冲之势未尽，仓促间只能拧身回掌格挡。

“砰！”

双掌交击，一股炽烈如岩浆的刚猛内力汹涌而来，沈砚只觉手臂一麻，气血翻腾，整个人竟被这股沛然巨力硬生生撞得向后飞退！足下湿滑的苔藓让他身形更显踉跄，后背重重撞上一株粗壮的老竹。竹身剧震，积存的雨水哗啦一下兜头淋下，冰冷刺骨，瞬间将他浇了个透湿。

水珠沿着他光洁的额头滑落，流过紧抿的薄唇，滴入同样湿透的衣领。他猛地抬眼，看清了偷袭者。

一个黑衣少年，身形挺拔如青松，抱臂斜倚在不远处的另一根翠竹上。脸上扣着一张毫无表情的玄铁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极亮，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锋芒和一股毫不掩饰的、近乎野性的侵略感。他就那么懒洋洋地靠着，嘴角似乎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看戏般的笑。

“玄门高足？”少年开口，声音透过面具显得有些闷，却掩不住那份清越和戏谑，“追个小喽啰都如此费力？看来这‘天下正道魁首’的门槛，也不过如此嘛。”

沈砚的指尖在冰冷的剑柄上收紧。他认得这身装束，认得这双眼睛里的狂傲——离火教少主，萧烬。一个名字，足以让整个江南道风声鹤唳。

“萧烬。”沈砚的声音如同冰玉相击，清晰而冷冽，“让开。”

“让开？”萧烬像是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低低笑了起来。笑声未落，他倚靠的竹身猛地一弹，整个人已如离弦之箭般扑出！没有动用任何兵器，只是五指箕张，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直抓沈砚肩头。

沈砚眼神一凝，“承影”古剑瞬间出鞘半寸，寒光乍泄！他并未拔剑相迎，而是以剑鞘为引，手腕翻转，一式“流云拂岫”，剑鞘划出一道圆融的弧光，精准地格向萧烬的手腕。这一式不求伤敌，只求卸力。

萧烬的手却在即将触及剑鞘的瞬间诡异一沉，变抓为掌，一股更为灼热的气劲透过剑鞘直逼沈砚手腕经脉！沈砚只觉一股灼痛顺臂而上，几乎握不住剑柄。他强提一口真气，足下生根，不退反进，肩头微沉，用最直接的寸劲猛地撞向萧烬怀中！

“嘭！”

沉闷的撞击声在雨幕中响起。两人一触即分，各自退开几步。沈砚胸口微微起伏，湿透的衣衫紧贴身体，勾勒出略显单薄却蕴含力量的线条。萧烬甩了甩被撞得有些发麻的手臂，眼中的光芒却更盛，像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猎物。

“有意思！”萧烬赞了一声，笑声在雨声里格外清晰，“再来！”

话音未落，他身形再次暴起！这一次，他的攻势如疾风骤雨，毫无章法却又凌厉无比。拳掌指爪，每一击都裹挟着灼热的内息，角度刁钻狠辣，专攻沈砚周身要穴。那炽烈的气劲仿佛能点燃空气，所过之处，冰冷的雨丝都被蒸发成缕缕白汽。

沈砚屏息凝神，“承影”剑鞘化作一道青色的屏障，在身前急速翻飞格挡。剑鞘每一次与萧烬的拳掌碰撞，都发出沉闷的钝响，震得他手臂酸麻。他身法灵动，在密集的竹影间穿梭，竭力避开对方狂猛霸道的内劲正面冲击。玄门剑法讲究后发制人，以静制动，此刻却被萧烬这完全不讲道理的狂攻死死压制。

雨越下越大，竹林的绿意被水汽洇染得一片迷蒙。两人的身影在湿滑的泥地、盘虬的竹根间激烈地交错、碰撞、分开。玄铁面具下，萧烬的眼神越来越亮，那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与燃烧的战意。沈砚的呼吸却愈发沉重，每一次格挡都耗费他巨大的心力，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汗水，不断从额角滑落，浸入眼中，带来一阵刺痛。

不知缠斗了多久，沈砚觑准萧烬一个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微小破绽，剑鞘猛地一记斜撩，灌注了全身功力，直取其肋下空门！这一击快如闪电，角度刁钻至极。

萧烬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似乎没料到对方在如此重压之下还能发出如此凌厉的反击。他仓促间身体强行一扭，堪堪避过要害，但那灌注了沈砚玄门真气的剑鞘末端，却“嗤啦”一声，狠狠撕裂了他左臂的衣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