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顾廷烨身着绯袍,面无表情地离开,身边人离他八丈远,俱侧目而视。
“仲怀!”盛长柏扬声喊了一句。
顾廷烨扭头看去,就见他提起官袍快步小跑过来,身后是气急败坏的盛纮。
他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
自从他的身世在汴京城成了一个公开的秘密,不管出于什么考量,大家都对他敬而远之,只有盛长柏,还像往常一样毫不避讳地与他往来,这让顾廷烨心里发暖。
就是有时候盛长柏看他的眼神有点莫名其妙的慈祥和蔼,看得他浑身发毛。
“仲怀,我听说你们禁军前些日子查抄了张大人的府邸,抄出来一箱子古籍孤本,如今是还在禁军库房里放着吗?”
顾廷烨挑眉:“那些啊,那些书仪嘉公主见了十分喜爱,于是我全送公主府了。怎么,则诚你也想要?”
盛长柏忽然失语,声音低了下来:“原来如此,那就算了吧。”
顾廷烨拧着眉上上下下打量他:“则诚啊……你不会是对公主有意吧?这可不太行,你刚新婚呢,公主也早有驸马,使君有妇,罗敷有夫,不行不行。”
盛长柏差点跳起来,恨不得上手捂住他胡说八道的嘴:“说什么呢!你你你……”
偏偏他确实心虚,反驳的底气没有那么足。总不能说,好兄弟,我看上的不是你妹妹,是你母亲啊!
他还没有那样的厚脸皮。更何况,他的新婚妻子海氏贤良淑德,他早已将心思埋藏,永远不打算让它重见天日。
于是,他支支吾吾半晌,最后气得一甩袖子走了,留顾廷烨在他身后哈哈大笑。
随着文武官员们下朝回家,官家要立一个还没出生的孩子为太子的消息迅速传遍整个汴京。
百官再能忍,也忍不了这样荒唐的事,偏偏官家就是不肯松口,于是君臣之间就这么僵持住了,反而是风波中心的白若璇淡定地养胎。
直到有一天早朝,一位耿直忠介的老臣又一次劝官家从长计议,官家沉默不语,而后退朝之时轰然倒下。
赵祯终于撑不住了。
白若璇闻讯赶来,一边命太医倾力救治,一边软硬兼施地将朝上诸臣扣在了宫中,并吩咐几个忠心耿耿的臣子手持令牌封锁京城。
刚恢复安定的汴京再次戒严,风雨欲来。
幸而赵祯在傍晚时分醒了过来。
“六郎!”白若璇扑在他床边,喜极而泣,“你终于醒了!”
赵祯想抬起手臂安慰她不要担心,最后费劲力气也只是动了动手指。
白若璇很快就注意到了,倾身抱住了他的手臂,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六郎……我在,我在。”
他面色灰白,眼神执着又不舍地看向最爱的女人,嘴唇蠕动几下,虚弱道:“去将韩卿等人请过来吧。”
白若璇一怔,然后红着眼转头吩咐:“去将偏殿中的大人们请过来。”
立时便有人应声离去。
“璇儿……”
“我在,六郎,我陪着你。”白皙柔嫩的手毫不犹豫地握住了那只枯瘦的手掌。
赵祯双眼渐渐空茫,喃喃道:“我总要给你留下什么……我把我有的都给你……”
白若璇眼眶一酸,泣声道:“我知道,我知道,六郎你别说了……”
很快,偏殿里的几位重臣依次走进内殿,跪伏在帝王床前。
“……朕驾崩之后,皇后白氏以太后之名摄朝政,仪嘉辅政,诸卿当竭尽全力辅佐她们母子,不可、不可有误……”
走在生命最后时期的帝王为他最爱的女人下了最后一道圣旨,用最后的力气让她名正言顺地攫取权力。
重臣们虽不是很赞同,但官家濒死之时下的旨意,还没有哪个愣头青要在这时候反驳他。
虽说这些年官家为了白皇后做了许多荒唐事,可于天下人而言,他确实称得上是一位好皇帝。
飞雪满汴京时,帝王驾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