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晴那句恶毒的“死人能开口指认凶手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霍景深的心脏，也钉死了我漂浮在空中的灵魂。
整个客厅死寂无声。
苏晚晴脸上还挂着那抹疯狂又得意的笑容，仿佛捏住了最后的王牌。苏母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惊魂未定地帮腔：“对！景深，无凭无据的事，你不能……”
“呵。”
一声极轻的冷笑，从霍景深喉间溢出，打断了苏母的话。
那笑声里没有愤怒，没有急躁，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绝对的冰冷和……怜悯。
是的，怜悯。
他看着苏晚晴，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蠢货。
“苏晚晴，”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你到现在还以为，我需要的是法律意义上的‘证据’吗？”
苏晚晴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你以为，我把王芳和那些转账线索交给警方，是为了走那套繁琐的、需要完美证据链的司法程序？”霍景深一步步走回她面前，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心脏上，“你错了。”
他停在她面前，微微俯身，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翻滚着足以将她彻底吞噬的黑暗漩涡。
“那只是第一步。只是给外界的一个‘交代’。”
“我要的，从来不是法庭的判决。”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如同毒蛇吐信，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
“我要的是你身败名裂，是苏家为你做的蠢事付出惨痛代价，是要你每一天、每一夜，都活在恐惧和悔恨里，生不如死。”
“证据？”他嘴角扯出一个残忍的弧度，“对我来说，我认定是你，就够了。”
苏晚晴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身体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她终于意识到，霍景深根本就没打算跟她按常理出牌！他要动用的，是霍家那足以碾压一切的权势和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至于我……”霍景深直起身，语气轻蔑，“有没有不在场证明，警方会怎么推测，重要吗？”
“这京城，谁敢查我？”
最后六个字，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带着一种睥睨众生的、绝对的狂妄和自信。
苏晚晴彻底瘫软在沙发上，眼神涣散，脸上只剩下绝望的灰败。她终于明白，自己招惹了一个怎样的疯子。
霍景深不再看她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脏了自己的眼睛。他转身，大步离开苏家别墅，没有再回头。
门外不知何时下起了瓢泼大雨，电闪雷鸣。
他没有上车，就那么径直走入滔天雨幕之中。
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再次浇透，他却毫无所觉，只是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背影在雨水中显得模糊而孤寂。
我跟着他，看着他走进附近一个无人的街心公园。
雨水冲刷着树叶，哗哗作响。周围空无一人。
忽然，他停住了脚步。
高大的身躯在雨中微微晃了一下。
然后，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力气，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泥水混杂的草地上。
“呃啊——！”
一声压抑到了极致、仿佛从灵魂最深处撕裂而出的痛苦呜咽，终于冲破了所有枷锁，从他喉咙里爆发出来。
他弯下腰，额头抵着冰冷湿漉的草地，双手死死攥紧，手背上我那早已干涸的血迹被雨水晕开，化作淡淡的粉红色，流淌下来。
宽阔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那再也无法压抑的、滔天的悲恸和无力。
“我怎么……我怎么舍得……”
他的声音破碎在雨声里，断断续续，带着令人心碎的哭腔。
“我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对你说……”
“我赶你走……骂你……羞辱你……只是……只是怕他们盯上你……”
“我怕我护不住你啊……薇薇……”
他猛地抬起头，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苍白的脸，和脸上那早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湿痕。
他对着电闪雷鸣的夜空，像一头受伤的孤狼，发出绝望的嘶吼。
“我怎么会害你？！”
“我怎么会伤害你？！”
“我宁愿自己死一千次一万次！我怎么可能会动你一根头发！！”
他的吼声被雷鸣吞没，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自我折磨。
原来，苏晚晴那句恶意的揣测——“因爱生恨、求而不得所以冲动杀人”，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可以面对任何指控，却无法忍受，这世上有人将“伤害我”的罪名，安在他的头上。
那比杀了他还要让他痛苦千万倍。
他跪在雨夜里，一遍遍地重复着，像是要证明给谁听，又像是可笑的自我辩白。
“不是我……薇薇……不是我……”
“你信我……你信我好不好……”
“求你了……”
他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所有的冷酷、偏执、狂傲在这一刻碎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最原始的、赤裸裸的悲伤和绝望。
我漂浮在他面前，看着他这副彻底崩溃的模样，灵魂深处涌起铺天盖地的酸楚和巨痛。
我想告诉他，我知道不是你。
我一直都知道你不会伤害我。
可我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这个世上最爱我的人，因为我的死亡，被折磨得遍体鳞伤，跪在雨夜里痛苦嘶嚎。
雨水毫无阻碍地穿过我虚无的身体。
我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这灵魂的状态。
为什么死了，还要让我看到这些？
为什么不能让我彻底消散，也好过看他如此痛苦！
霍景深哭了很久，直到力气耗尽，声音嘶哑得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才慢慢地、艰难地从泥水中支起身子。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空洞。
他抬起颤抖的手，缓缓地、极其小心翼翼地，从内袋里再次掏出那枚染血的工牌。
雨水冲刷着塑封膜，那暗褐色的血迹变得清晰了一些。
他像是捧着绝世珍宝，将工牌紧紧贴在自己冰冷的脸颊上，仿佛那样就能感受到一丝早已消散的温度。
他闭上眼，浓长的睫毛上沾满了水珠，轻轻颤抖。
低声的呢喃，消散在唇边，随着风雨飘远。
“别怕……”
“薇薇，别怕。”
“所有伤害你的人……”
“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所有。”
【第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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