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呼吸仿佛都被那摊褐色的污渍吸走了。
李明德的狼狈还定格在众人眼中，他手脚并用地想爬起来，却因为太过慌乱，膝盖在光滑的地面上又打了一下滑，姿势更加难看。
贺峻霖没有说话。
他甚至没有多看趴在地上的李明德一眼。
他只是放下了那支价值不菲的钢笔，身体向后靠进宽大的皮质座椅里，手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
一下，两下。
沉闷的声响，在死寂的会议室里，敲得每个人心头发紧。
元莱趴在自己的羊绒小窝里，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假装自己只是一只被巨响吓坏了的、无辜的、可怜的小猫咪。
她的心脏还在咚咚狂跳。
仙力耗尽的虚脱感阵阵传来，但更多的是一种孤注一掷后的紧张。
她偷偷掀起眼皮，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主位上的男人。
贺峻霖的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但元莱能感觉到，他周身那股原本就低沉的气场，正在变得愈发有压迫感。
他缓缓抬起手，对着身边一直垂首静立的助理，做了一个极其细微的手势。
助理立刻会意，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会议室。
“李副总，”贺峻霖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看来你今天状态不太好。”
李明德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对不起贺总！我……我……”
“去处理一下吧。”贺峻霖打断了他语无伦次的道歉，“今天的会议先到这里。”
他站起身，语气不容置喙。
“法务部，半小时后，带一份备用合同来我办公室。”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收拾东西，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间低气压中心。
李明德也被人扶着，一瘸一拐地走了，临走前，他怨毒地看了一眼那份被毁掉的合同，眼神里满是不甘。
很快，巨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了贺峻霖和角落里的元莱。
元莱松了口气。
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看来她这“祥瑞”体质，还是有点用的。
她正准备趴下睡个回笼觉，补充一下耗空的体力，却见贺峻霖并没有离开。
他绕过长长的会议桌，走到了她的面前。
元莱的心又提了起来。
干嘛？
要秋后算账吗？
贺峻霖在她面前蹲下，视线与她持平。
他什么也没说，就是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元莱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只能硬着头皮，歪了歪脑袋，挤出一个自认为最天真无邪的表情。
“喵？”（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
僵持了大概半分钟，贺峻霖忽然站起身，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他从一旁的文件堆里，随意抽了一份出来，摊在桌上。
然后，他又拿起了那支钢笔。
元莱的猫眼瞬间瞪圆了。
还来？！
你这个凡人怎么回事？是不把公司败光不罢休吗？
她急得想跳脚，可体内的仙力空空如也，别说让对方摔跤了，她现在连让桌上的笔挪动一毫米都做不到。
怎么办？
她的“姻缘灵视”因为仙力耗尽，已经无法主动开启了。
她根本看不出这份新文件到底有没有问题。
但她那源自仙草的本能，却在疯狂地发出警报。
危险！
不能签！
贺峻霖已经拧开了笔帽，笔尖悬在了纸张上方，似乎下一秒就要落下。
元莱的脑子嗡的一声。
来不及想了！
她后腿猛地一蹬，整个猫从羊绒围巾里弹射而出，用尽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在会议桌上划出一道白色的闪电。
她一个飞扑，准确地落在了那份文件上。
四只毛茸茸的小爪子，死死地按住了贺峻霖即将落笔的位置。
“喵嗷——！”
（住手！不许签！）
这一声叫唤，因为太过急切，都带上了一丝破音的嘶哑。
贺峻霖的笔尖，在离纸面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停住了。
他没有动，也没有把这只胆大包天的小猫给丢下去。
他只是垂下眼，看着趴在文件上，浑身的毛都因为紧张而微微炸开的小东西。
她湛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清晰的、毫不掩饰的焦急和阻止。
那不是一只宠物在捣乱。
那是一种……近乎执拗的守护。
贺峻霖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生性多疑，从不相信巧合。
刚才李明德那离奇的一跤，他就觉得不对劲。
现在，这只猫又一次用如此激烈的方式阻止他签字。
一次是巧合，两次呢？
会议室里安静得可怕。
元莱用尽全身的力气按着那张纸，心脏跳得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她能感觉到，头顶那道探究的视线，像手术刀一样，要把她从里到外剖析个干净。
完蛋了，演砸了。
这下肯定要被当成妖怪丢出去了。
就在她绝望地准备闭眼等死时，头顶上方，那只拿着笔的大手，缓缓放下了。
一根温暖的手指，轻轻落在了她的头顶，安抚似的揉了揉。
“……你好像，真的有点特别。”
贺峻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奇异的柔和。
元莱愣住了。
她抬起头，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眼眸。
那双眼睛里，一直以来的冷漠和审视，似乎消融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辨的探究。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之前离开的助理走了进来，他走到贺峻霖身边，恭敬地递上了一个平板电脑。
贺峻霖拿起平板，划开屏幕。
元莱的角度，恰好能看到屏幕上的几行字。
【经查，李明德名下海外账户于昨日收到一笔五千万的匿名汇款，资金来源指向‘星河科技’母公司的离岸空壳公司。】
【另，‘星河科技’核心技术专利存在重复抵押，我方若完成收购，将即刻陷入巨额债务纠纷。】
贺峻霖面无表情地看完了那几行字，关掉了屏幕。
他再次低下头，看向趴在他手边，因为脱力而呼噜呼噜喘着粗气的白色小猫。
他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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