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白羽忽地站起，心头焦躁不安，眼神游移不定地四处张望。鼓声轰然响起，烟火在空中炸裂，那声音震得人耳朵发麻。公冶寂无开始发表欢迎致辞。

黎苏苏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开始了。”话音刚落，她便朝着比赛场地迈步而去。她与公冶寂无坐在高处，俯瞰下方的比赛盛况。逍遥宗对阵赤霄宗，显然逍遥宗更占上风。

“师兄，赤霄宗的能力似乎大不如前了？”黎苏苏疑惑道。

公冶寂无轻叹一声：“确实如此，自从赤霄宗换了掌门，修炼不再如以往那般严苛，他们自然就懈怠了。”

妖族的打斗较之仙门的比拼更为刺激。有的妖族幻化原形较量，有的则徒手搏斗，手中并无剑。

让苏苏印象最深刻的是狐族。狐族中女子参赛者居多，而且狐族还闯入了决赛。若是在凡间，女子能有这般本事，大概会被称赞为“巾帼不让须眉”。

日头渐渐西沉，第一轮筛选已然结束。黎苏苏打算住在衡阳宗。还是那个熟悉的房间，公冶寂无一直没让旁人住过，只是派人来打扫，里面的物件纹丝未动。

“娘亲，这里就是你以前住的地方呀？好大好漂亮呢！”澹台梓宓在房间里蹦蹦跳跳，东瞧西看，活像一只灵动的小猫。

黎苏苏一把抓住她，将她抱到床上：“别跑了，越来越调皮了。”说着，用手刮了下她的鼻尖。她铺好被子，又帮澹台梓宓脱下外套。

“阿宓，冷不冷呀？”虽然已是春天，但山里夜晚依旧寒凉。

阿宓点了点头。

“那娘亲给你看个好玩意儿。”黎苏苏话音未落，摊开手掌，掌心顿时出现一团小小的火焰。

澹台梓宓立刻把手凑过去：“好热呀。”

黎苏苏把那团火焰引到屋子里熄灭的火盆里。

“好了，睡吧，一会儿就暖和了。”她细心地给阿宓盖好被子，轻声哄着她入睡。

看着女儿熟睡的模样，黎苏苏浅浅一笑。她的眼睛，真的很像他。

“真是越长越像你爹爹了……”

“阿宓……要是娘亲去找你爹爹，没找到，也回不来了，你可别怪娘亲。你爹爹他……孤零零漂泊了一辈子，从来没有人真心实意、毫无算计地对待过他，也从来没有人坚定地选择过他，娘亲真的……没有办法。”她低声呢喃，生怕吵醒女儿。

“娘亲以前不懂，总以为会有办法让一切圆满。可娘亲现在才明白，我突破了无情道，历劫飞升成神明，站在万人之上……也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神明不是万能的，我现在才懂。”

她的眼眶忽然湿润，抱着女儿沉沉睡去。

今夜，她又陷入了梦境。

梦中，她回到了大战那日，同悲道开启，万古同悲。她隐约听见他在呼唤她的名字。

“苏苏……我这一生，好辛苦，可我不想死……”

她抬头望去，只见澹台烬遭受天雷惩罚，满脸痛苦。

“澹台烬！！！”她哽咽着呼喊，朝着他的方向狂奔而去。

她想要抓住他……再拥抱一次……就最后一次。

“马上了……就差一点……很近了……”

可就在她冲过去的刹那，还是迟了一步。

她颤抖着手触摸空中的星光，感受风的流动。

“从今以后……山川河流、炊烟袅袅、星河璀璨都是我。”

所有人都回来了，乌云散去，众人皆得圆满。她在人群中焦急地寻找他的身影，然而芸芸众生中，没有一个是她的澹台烬。

“就差一点……澹台烬，你就不能等等我吗？”

她猛然睁开眼，惊坐而起，额头上满是冷汗，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她喘着粗气，极力平复自己的心跳。

转头看去，澹台梓宓还在酣睡。

外面已经天亮了。

黎苏苏自嘲地笑了笑：“又是梦……”

第二场比武开始，黎苏苏轻轻拍了拍身旁的公冶寂无。

“师兄，我有话想对你说，可否借一步说话？”

公冶寂无点点头，带着黎苏苏走到里屋。

他给黎苏苏倒了杯茶。

“说吧，怎么了？非得到这儿说？”

黎苏苏此刻心跳如鼓，深吸一口气后才开口：“师兄，我想把阿宓托付给你。”

这话一出口，差点没把公冶寂无呛着。

公冶寂无：？！

黎苏苏愣了一下，赶忙递上一块手帕。

“内……内个，没事吧？”

公冶寂无：……

他拿着帕子擦拭着：“你什么意思？你要做什么去？”

“世界那么大，我要去把他找回来，带他回家，所以……”

“不行！”他大声道，打断了黎苏苏。

黎苏苏：？？？

她想过他会考虑孩子不同意，但也没想到反应会这么大。

公冶寂无看到黎苏苏惊讶的表情，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去了，万一有个什么意外，阿宓还这么小……”

“所以我才来拜托师兄，”她道，“阿宓跟你最亲，基本上把你当作亲生父亲一般，所以……我也放心些。”

公冶寂无喝了口茶。

“不用找了。”他说。

黎苏苏心头一震。

什么意思？什么叫不用找了？

“师兄，我知道我这样做很自私，但是……”

公冶寂无抬手打断了她。

瞒不住了……再阻止她，她肯定会发现端倪。从小一起长大的，他了解黎苏苏的性格。与其让她发现异常，不如跟她实话实说。

“苏苏，等到今天的大比武结束，你来找我。”

黎苏苏虽不明所以，但心脏一直在狂跳，只能点头答应。

比武结束后，天色已晚。

黎苏苏跟着公冶寂无来到后山，黎苏苏拉住他，突然停下脚步。

“师兄……廿白羽不是说，这里是禁地吗？”

他轻轻拍了拍黎苏苏的手：“从现在开始，这里就不是禁地了。”

随后，公冶寂无径直走了进去。

到了一处亭子，亭子旁边有一条小道。

公冶寂无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她，给她指路：“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就好。”

黎苏苏望着这条小路，灯光有些昏暗，但她能感觉到，这里的灵气比其他地方更充沛。

她转头又拉住他：“你呢？你不跟我一起吗？”

他婉拒道：“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苏苏，去吧。”话音刚落，公冶寂无转身离开了。

这里鲜花盛开，月光正洒下，周围还有萤火虫飞舞。

黎苏苏按照公冶寂无的话，走进了那条路。

这条路其实很深，黎苏苏之前从未见过这条路，所以每走一步，她都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越往里走，灵气越盛。

不知走了多久，她来到了一处仙池。

这让她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这里花开得更加艳丽，可以清楚地看到星辰和圆月。

萤火虫也更多了一些，虽然她一直生活在仙境，但这里却让她感觉更加令人沉醉。

在仙池中央，也有一个亭子。

黎苏苏用法术飞过去，四周打量一番。

这里有没喝完的仙酒，还有墨迹未干的砚台。

黎苏苏拿起桌子上的纸。

“寂无兄……多谢这五十年来的照顾，近期我会准备，回魔宫找到苏苏，还请寂无兄再帮我拖延些时日。”

她激动得差点拿不稳那张纸。

她立刻环顾四周，急切地想找到那个身影。

“澹台烬！”黎苏苏喊出他的名字，手里攥着那张纸，在仙池周围寻找着。

她手一挥，点亮了这里所有的蜡烛，瞬间这里变得灯火通明。

黎苏苏哽咽着喊道：“澹台烬别躲了！我求求你，你快出来！我带你回家了……”

回应她的只有虫鸣声和夜晚的寂静。

又是梦吗？

怎么可能呢？

“澹台烬！沧九旻！你出来好不好！”她觉得自己快疯了，手和声音都在颤抖。

她想念他，她无数次经历过醒来时的失落和回忆侵袭大脑的感受，她害怕这种感觉，害怕再次失望。

黎苏苏无力地坐在草地上，眼泪止不住地流，打湿了她的衣服。

“苏苏？”一个磁性而又带着孤寂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她呼吸一滞，心跳仿佛漏了一拍，甚至不敢回头。

曾经的黎苏苏，天不怕地不怕，敢独自一人回到五百年前，改变魔神降临的命运。如今，她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了。

她害怕回头发现自己醒了，这一切都是假的。

“苏苏……是你吗？”

她下定决心，哪怕是假的，也要看看他的模样。

黎苏苏猛地回头，终于看到了她日夜思念的人。

同样的眉眼，她磕磕绊绊地走到他面前，颤抖着去触摸他的脸，感受他每一寸皮肤的温度。

“是你……真的是你！”

澹台烬心口一阵刺痛，她瘦了许多，不再像从前那般开朗，他看到她的眼中多了疲惫，多了恐惧。

“不哭了，我回来了。”他心疼地抱住眼前的姑娘，摸着她的头安抚道：“好了好了，没事了。”

黎苏苏紧紧抱住他，生怕他再次消散。

她像是在赌气一般，捶打着他的后背：“你又骗我……”

澹台烬眼眶泛红，笑着承受她的捶打：“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骗你了。”

黎苏苏心中的委屈在此刻爆发，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你知道吗？我等了你两百年……我每晚都会梦到……你死在我面前，你让我救救你。”

澹台烬又将她抱紧了些：“傻瓜，你看上的男人哪那么容易死？”

黎苏苏破涕为笑，把脸埋在他的颈窝，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气息。

直到黎苏苏的情绪稳定后，澹台烬才慢慢松开她，温柔地给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故人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