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春英那边消停了两日,府里却莫名起了些闲话。
青禾从账房回来时,脸色比前日更沉,进门就把手里的布包往桌上一放:“小姐,您是没听见方才下人们嚼的舌根——说您为了独占家产,故意把林福留在府里,就是想找机会把他‘处理’了,还说……说您母亲当年也是用了手段才嫁进林家的。”
林晚正用银簪挑着灯花,闻言指尖没停,只淡淡道:“这话是谁先起的头?”
“还能有谁?东跨院那个负责洒扫的小丫鬟,昨日在柴房门口跟人嘀咕,今日就传遍了下房。”青禾气鼓鼓道,“定是季春英让她说的!拿死人说事,也太下作了!”
林晚吹了吹灯芯,暖黄的光晕在她脸上晃了晃:“她拿母亲说事,是想断我的根。母亲在世时性子软,府里老人多记得她的好,可若日日有人在背后泼脏水,日子久了,真假也就模糊了。”
“那咱们就任由她这么说?”
“自然不能。”林晚放下银簪,“但不能急着辩白。越急,越显得心虚。”她想了想,对青禾道,“你去把前院的老管家请过来,就说我有母亲当年的旧物想托付他收着。”
老管家是看着林晚母亲嫁进来的,在林家待了三十多年,为人最是正直。不多时,他便跟着青禾来了,见了林晚,躬身问道:“小姐找老奴,是有什么事?”
林晚从樟木箱里取出一个旧锦盒,打开来,里面是几封泛黄的书信,还有一枚成色普通的玉簪。“管家爷爷,这是母亲当年嫁给父亲前,两人互通的书信,还有父亲送她的第一支簪子。母亲说过,当年是父亲三番五次托人去外婆家提亲,外婆瞧着父亲心诚,才应了这门亲。”
她把锦盒推到老管家面前:“这些日子府里有些闲话,我知道您不会信,但怕旁的下人听了当真。这些东西放在我这里碍眼,不如您替我收着,若是往后再有人乱嚼舌根,您便拿出来让他们瞧瞧——母亲不是靠手段进的林家,是父亲真心求娶的。”
老管家拿起书信看了几行,眼眶有些发红。他跟着林老爷多年,自然知道当年林老爷对林晚母亲的心意,只是后来季春英进了门,这些旧事渐渐没人提了。他合上锦盒,沉声道:“小姐放心,这东西老奴替您收着。往后再有人敢乱说话,老奴第一个不饶他!”
送走老管家,青禾松了口气:“还是小姐想得周到,有老管家出面,那些闲话定能止住。”
林晚却摇了摇头:“季春英要的不是让下人们信,是想让父亲信。父亲病着,心神恍惚,若有人在他耳边念叨这些,难保他不会起疑。”
果然,当日傍晚,就有丫鬟来报,说季春英去了林老爷的卧房,已经待了半个时辰还没出来。
青禾急道:“她定是去跟老爷说那些闲话了!小姐,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林晚站起身,理了理衣襟:“去,怎么不去。但不是去争辩,是去给父亲送药。”
她端着药碗走到林老爷卧房外,刚要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季春英的声音,带着哭腔:“老爷,我不是嫉妒晚丫头,是怕她被猪油蒙了心啊!林福再怎么说也是您的血脉,她把人关在柴房,还不许下人好好待他,传出去别人会说林家苛待骨肉……还有她娘当年,若不是……”
“够了!”林老爷的声音沙哑而虚弱,却带着一丝怒意,“阿晚她娘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不许你再胡说!”
林晚推门进去时,正看见季春英抹着眼泪,见她进来,连忙收了泪,强笑道:“晚丫头来了,正好,你给老爷喂药吧,我去给老爷端点粥来。”
她转身要走,林晚却轻声道:“英姨不用麻烦了,厨房已经备好粥了。倒是父亲刚发了火,英姨还是少来扰他休息为好。”
季春英脸色一白,没敢反驳,悻悻地走了。
林晚走到床边,将药碗递到林老爷嘴边。林老爷喝了两口,喘着气道:“方才的话,你都听见了?”
林晚点头:“听见了。”
“你别怪她,她就是……心窄。”林老爷握住她的手,枯瘦的手指微微颤抖,“你娘当年……是我求了三次亲才娶进门的。她性子柔,却不弱,当年家里遭难,是她变卖了自己的嫁妆,才撑过那段日子。这些,你要记着。”
林晚眼眶一热,低声道:“女儿记着。”
“那三间铺面,是我答应给你娘的,后来又说好了留给你。”林老爷喘了口气,“季春英和你大哥……他们都盯着,但你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他们抢了去。”
林晚没想到父亲会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心里又是酸又是暖。她替父亲掖了掖被角:“父亲好好养病,那些事女儿能应付。您别操心。”
从卧房出来,夜色已经深了。青禾在廊下等她,见她出来,连忙迎上去:“小姐,老爷没生气吧?”
“没有。”林晚看着天上的月亮,月光被云遮了一半,朦胧得很,“父亲心里有数。”
只是她知道,季春英这次没讨到好,定然会更急。就像这夜色里的暗流,看着平静,底下却不知藏着多少漩涡。
果然,第二日一早,就出了件事——林福在柴房里“病”了。
说是上吐下泻,脸色惨白,连路都走不了。季春英立刻让人去请大夫,还在院子里哭哭啼啼:“这是作的什么孽啊!好好一个孩子,关在柴房里就病成这样,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老爷啊!”
林晚赶到柴房时,大夫刚诊完脉,皱着眉道:“这位小哥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伤了肠胃。还好不算严重,开几副药吃了便好。”
季春英立刻道:“不干净的东西?是谁给的?定是那些下人看他不顺眼,故意给馊饭吃!晚丫头,你可得查清楚,给林福一个交代!”
林晚没理她,只问送饭的丫鬟:“昨日给林福送的什么饭?”
丫鬟吓得脸色发白:“回小姐,是……是跟往常一样的糙米饭和青菜,都是厨房刚做的,绝不是馊的!”
“那他有没有吃别的东西?”
丫鬟想了想:“昨日下午,我见刘妈来给过他一个馒头,说是英姨赏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刘妈身上。刘妈连忙摆手:“不是我!那馒头是好的!英姨怎么会给馊馒头给他吃?定是这丫鬟看错了!”
林晚没说话,只蹲下身,看了看柴房角落的一个破碗,碗里还剩小半个馒头,上面果然有些发绿的霉点。
她站起身,看向季春英:“英姨,这馒头是您赏的?”
季春英眼神闪烁:“我……我是可怜他,给个馒头吃,谁知道会这样……许是放久了坏了吧。”
“放久了?”林晚拿起那半个馒头,“这馒头看着是昨日刚蒸的,霉点却这么重,倒像是故意抹了东西上去。”
她顿了顿,声音冷了几分:“英姨,您想让他病,直接说便是,何必用这种手段?若是真把他折腾死了,父亲那里,您也不好交代吧?”
季春英被她戳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却还强辩:“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做这种事!”
林晚没再跟她争辩,只对大夫道:“劳烦您开药方,药钱我来出。”又对下人说,“把林福搬到西跨院的偏房去,好好照看。”
说完,她转身就走。季春英看着她的背影,气得浑身发抖——这个林晚,怎么就这么难对付!
而林晚走在回西厢房的路上,心里却清楚,这只是开始。季春英已经急得开始用这种笨办法了,接下来,怕是要动真格的了。这深宅里的争斗,怕是要迎来一场真正的风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