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宅》(第四章)
季春英被林季春冷着脸训了两句,虽没立刻受罚,却也丢尽了脸面。回东跨院时,她攥着帕子的手骨节发白,刘妈跟在身后大气不敢出,直到进了内屋,才听见她咬着牙骂:“那个小蹄子,竟给我设套!真当我治不了她?”
“英姨息怒,”刘妈连忙递上杯热茶,“现在老爷病重,大少爷又盯着,明着动她确实不妥。但……要给她个小教训,也不是没办法。”
季春英抬眼:“你有主意?”
“小姐院里的青禾,前几日托人给乡下弟弟捎钱,还抱怨过月钱不够用。”刘妈压低声音,“咱们不如……从她身边人下手。不用做什么出格的事,只需让林晚觉得身边人不可靠,心里添堵,也算挫挫她的锐气。”
季春英指尖在杯沿划了划,眼底闪过一丝阴翳:“怎么做?”
“简单。”刘妈笑了笑,“找个由头,让青禾犯点错,再让她‘无意间’泄个小秘密给咱们。林晚那么聪明,必定会起疑。到时候她对青禾生了嫌隙,身边少个贴心人,做事总会束手束脚些。”
季春英端起茶喝了口,缓缓点头:“就照你说的办。别留下痕迹。”
这边季春英暗自谋划,西厢房里,林晚正让青禾整理库房清点后的账目。青禾一边翻着账本,一边念叨:“小姐,还好这次及时拆穿了季春英,不然库房里母亲留下的那几匹云锦,指不定就被她趁机弄走了。”
林晚正核对母亲留下的首饰清单,闻言抬头:“季春英吃了亏,定会寻机会反扑。这几日你出门采买,或是去账房领月钱,都留意些,别让人钻了空子。”
青禾应了声“知道了”,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小姐,前几日我托门房李伯给乡下弟弟捎了两吊钱,今日李伯说钱送到了,还带了弟弟的回信,说家里一切都好。”她说着从怀里掏出封信,递给林晚看。
林晚接过信扫了眼,刚要说话,就见院门口的小丫鬟匆匆跑进来:“小姐,英姨那边让人来传话,说厨房今日做了新的杏仁酪,让您过去尝尝。”
林晚眉梢微挑——季春英刚吃了亏,怎么会突然送吃食来?她放下信,对青禾道:“你去回了,就说我身子乏,多谢英姨好意,心领了。”
小丫鬟应声走了。青禾有些不解:“小姐不打算去?万一她真没安好心……”
“正是怕她安了‘好心’,才不去。”林晚将信折好还给青禾,“她若想动手,绝不会用这么显眼的法子。倒是你方才说托李伯捎钱,李伯最近和东跨院的人走得近吗?”
青禾愣了愣:“没留意……李伯在林家做了十几年门房,一向老实,应该不会吧?”
林晚没再多说,只道:“往后捎东西、递信,尽量自己去或是托可信的人,别轻易经旁人的手。”
第二日一早,青禾去账房领月钱,刚走到月亮门,就见刘妈站在廊下,似是在等她。青禾心里一紧,想绕开,刘妈却笑着迎了上来:“青禾姑娘,这是去领月钱?”
青禾点头,没说话。
“说起来,前几日你托李伯捎钱回家,我还听李伯夸你孝顺呢。”刘妈亲热地拉了拉她的袖子,“你弟弟年纪小,乡下日子苦,你这做姐姐的也不容易。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小姐手里可真宽裕,光是库房里那几匹云锦,就够寻常人家过几年了,你跟着她,也沾光吧?”
青禾皱眉:“刘妈说笑了,小姐的东西是小姐的,我只是个丫鬟,哪敢沾光。”
“瞧你说的,”刘妈拍了拍她的手,“都是自家人。对了,我听人说,昨日你家小姐收到封乡下的信?是不是你弟弟写的?没说什么要紧事吧?”
青禾心里咯噔一下——刘妈怎么知道信的事?她立刻道:“就是寻常家信,没什么要紧的。刘妈要是没事,我先去账房了。”说完抽回手,快步走了。
刘妈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转身回了东跨院。
青禾领了月钱,心里七上八下的,快步回了西厢房,把方才刘妈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了林晚。
林晚正在绣帕上补绣一朵被磨掉的兰花,闻言指尖一顿,银针落在缎面上,没再动。
“小姐,刘妈肯定是故意问的!她怎么会知道弟弟寄信的事?难道是李伯说的?”青禾又气又急,“我就说不该托他!”
“未必是李伯。”林晚放下绣针,“昨日你把信拿给我看时,院门口的小丫鬟正好进来传话,许是她瞥见了,告诉了刘妈。”她顿了顿,看向青禾,“不过刘妈特意拦你问这些,是想试探你,也是想让你觉得——你的事,季春英都知道。”
“她想干什么?”
“想让我疑你。”林晚淡淡道,“她吃了亏,不敢明着来,就想从你我之间下手。若我因为这些事对你生了嫌隙,她就少了个碍眼的帮手。”
青禾眼圈一红:“小姐,我绝没有跟外人说过咱们院里的事!”
“我知道。”林晚拍了拍她的手,“你跟着我这些年,你的心性我清楚。季春英这点手段,还伤不到咱们。”
正说着,门外传来小丫鬟的声音:“小姐,账房的王管事来了,说有笔账目要跟您核对。”
林晚起身:“让他进来。”
王管事进来后,递上一本账册:“小姐,这是上月府里采买布料的账目,您过目。”
林晚翻了几页,忽然停在一页上——上面写着“买云锦两匹,银五十两”,落款日期是半个月前。
她眉微蹙:“府里何时买过云锦?我怎么不知道?”
王管事愣了愣,随即道:“是……是英姨让人来买的,说是给老爷做寿衣用,让先记在公账上。”
林晚抬眼看向王管事:“寿衣用云锦?父亲还在病中,她倒是先替父亲操持起身后事了。”
王管事低下头,不敢接话。
林晚合上账册:“这笔账我不认。告诉季春英,若真是为父亲做寿衣,用寻常绸缎即可,云锦太扎眼。她若非要用,让她自己掏腰包。”
王管事应声退了。青禾气道:“她这是故意的!想用公账填自己的私库,还拿老爷当借口!”
林晚走到窗边,看着东跨院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她急着捞好处,说明昨日那口气还没咽下去。既然她想给我添堵,我便让她堵得更厉害些。”
她转身对青禾道:“去,把那匹藕荷色的杭绸取出来,送去给林季春的夫人。就说前几日清点库房,发现这料子适合做件夹袄,让她留着穿。”
青禾一愣:“小姐,那是您母亲留下的料子……”
“放着也是放着。”林晚道,“林季春昨日帮了我,总得有所表示。况且,让他夫人欠我个人情,往后季春英再想在他面前说我坏话,也得掂量掂量。”
青禾恍然大悟,连忙去取料子。
林晚看着窗外,阳光落在廊下的石阶上,亮得有些晃眼。季春英想暗地给她教训,却不知她这看似退让的一步,实则是在给自己铺路。这深宅里的争斗,从来不是只靠狠劲,还得会借力。
而东跨院里,季春英听了王管事的回话,气得把账册摔在桌上:“她倒会拿乔!不过是两匹云锦,也值得她揪着不放?”
刘妈连忙道:“英姨别气。她不让走公账,咱们另想办法便是。倒是……青禾那边,我瞧着她回去后,林晚也没对她怎么样,怕是没起疑。”
季春英冷笑一声:“一次不成,就来第二次。我就不信,她身边的人能永远这么忠心。”
她拿起桌上的茶杯,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壁——林晚想安稳度日?没那么容易。这深宅里的日子,总要让她尝尝什么叫如芒在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