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凝霜,容锦亭的铜炉里燃着龙涎香,青烟袅袅中,师歌恕从月洞门阴影里走出,玄色衣摆扫过青石板上未干的酒渍。云情礼离去时遗落的玉佩还在石案上,羊脂玉的温润光泽在电灯下显得有些刺眼——那是元湘薇用现代工艺打磨的物件,恰如她在云情礼眼中被美化的模样。
“他到最后都没明白,为何只有我们三人能为元湘薇负重。”容锦亭用银簪拨弄着炉灰,火星溅起又熄灭,像极了元湘薇那些转瞬即逝的新政理想。“云情礼的一见钟情,不过是见了她在崖州创业时的光鲜。可他见过她为五斗米折腰的样子吗?见过她因政策失误急得掉泪的模样吗?”
师歌恕拾起玉佩,指腹摩挲着上面刻的现代纹路,忽然低笑:“我倒是见过她最不堪的样子。当年用一文铜钱娶她回郢国,把她当女奴使唤时,她为了活下去,会偷偷藏起馊掉的饭团,会在我发怒时蜷缩在角落发抖。那些被云情礼视作‘天真’的举动,在我眼里全是求生存的破绽。”他顿了顿,看着容锦亭,“就像你当年为了摄政王的使命,逼她在朝堂上直面百官诘问,看她被骂得哑口无言时,不也正是在看她的缺点?”
容锦亭望着亭外电子烟花炸开的瞬间,强光映出他眼角的皱纹:“齐诡更惨。和她在乡下过苦日子时,米缸见底她会偷偷去挖野菜,为了换几文钱能在市集上与人争执半个时辰。那些被云情礼称为‘岁月静好’的日子,我们三人都曾在泥泞里见过她的真容——而云情礼呢?他只见过她在崖州建工厂时的意气风发,见过她用电子烟花讨好百姓时的光鲜亮丽。”
千年后的现代,齐诡站在量子对撞机前,全息屏上正播放着容锦亭与师歌恕的对话。他想起当年在古代,元湘薇为了省下灯油钱,会借着月光缝补衣服,手指被扎破了也只是默默吮一下;为了推广水泥官道,她曾被老农指着鼻子骂断了龙脉。这些细节,云情礼永远不会知道——因为他遇见的元湘薇,早已站在容锦亭为她铺就的权力台阶上,活在“端宁郡主”的光环与穿越者的簇拥里。
“容锦亭说得对。”齐诡按下暂停键,实验室的白光映着他鬓角的白发,“云情礼的爱情建立在滤镜之上。他不知道,当年师歌恕把元湘薇当女奴,反而让她在绝境中暴露了所有生存本能;我和她过穷日子,才看清楚她为了活下去能多坚韧;而容锦亭用摄政王的严苛打磨她,更是逼出了她所有的短板。”他调出一段历史数据,“你看,云情礼支持的电子烟花产业,现在已经掏空了三个州的国库,可他还在奏折里写‘万民同乐’。”
画面转回容锦亭,师歌恕正将玉佩抛向空中:“湘薇到现在都没明白,当年对她最狠的我们三人,才是最懂她的人。你逼她学权谋,我让她尝疾苦,齐诡陪她过穷日子,这些磨砺让她知道自己的软肋在哪。可云情礼呢?他把她捧成了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反而让她在顺境里忘了自己的根基。”
铜炉里的香燃尽了最后一截,容锦亭拿起案上的史册,指尖划过隋炀帝凿运河的记载:“云情礼推行的水泥路,和当年的运河何其相似?都是看着利民,实则伤了国本。他不懂,湘薇的天真需要有人敲打,她的无知需要有人点破,而不是像他这样,用‘爱情’做幌子,推着她往悬崖边走。”
东方泛起鱼肚白,师歌恕望着远处宫殿的轮廓——元湘薇此刻或许正在批阅云情礼呈上的新政奏折,那些用现代术语包装的政策,像极了裹着蜜糖的砒霜。“要提醒她吗?”师歌恕问。容锦亭将史册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不必。等她哪天摔得头破血流,就会明白:能在泥地里扶她起来的,从来不是那个给她戴光环的人,而是见过她满身泥泞还愿意伸手的我们。”
千年后的齐诡关掉所有屏幕,实验室陷入寂静。他知道,容锦亭说得没错——真正的负重前行,从来不是在云端为爱人编织美梦,而是在尘埃里看清她所有的不堪后,依然选择与她并肩。而云情礼那层名为“一见钟情”的滤镜,终将成为压垮元湘薇新政的最后一根稻草,正如当年那些被美化的历史,最终都在现实面前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