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的雪下得绵密。沈荣安掀开帘子,冷风裹着细雪扑进来,打在她发烫的脸颊上。
"殿下!"青竹慌忙上前扶住她的胳膊,"外头风大,您身子还虚......"
沈荣安没说话,任由雪片落在手背上。她看着檐角垂下的冰棱,想起那年萧庭初带她去北境校场,也是这样的大雪天。他故意把雪团塞进她领口,自己却被她反手一捧雪糊了满脸。
"长公主?"青竹试探地唤了一声。
沈荣安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正死死攥着衣袖。她松开手,指节泛白。
勤政殿里烧着炭盆,暖意融融。沈荣安坐在高位上,能听见自己心跳声混着殿外积雪坠落的轻响。
"殿下请用茶。"苏宛姝亲自端着青瓷盏走过来,素手纤长,指甲修剪得齐整。她低着头奉茶的动作像极了当年在军营里为将士包扎伤口的苏婉娘——那时她还是太子妃,总趁皇帝不注意偷偷溜到军营看沈遇宸。
沈荣安接过茶盏,鎏金杯沿映出自己苍白的唇色。她嗅到熟悉的龙井香,却恍惚看见明斓把药碗递给她时说:"这帖方子加了安神的药材。"
"听说殿下近日常忆北境。"苏宛姝的声音比茶香更柔和,"不知可有归意?"
殿中突然安静下来。百官的目光像针尖似的扎在沈荣安后背。她握紧茶盏,指节发白。
"本宫记得皇后娘娘初嫁太子时,常去军营探望皇上。"沈荣安慢慢放下茶盏,金丝刺绣的袖口滑落半截,露出手腕上淡青的疤痕,"那时候,娘娘可曾想过要留在军营?"
苏宛姝微微一笑,眼尾弯起温柔的弧度:"臣妾终究是个女子。"她转身走向皇帝,"倒是殿下,这些年在外头惯了,想来是受了不少苦。"
沈荣安盯着茶面上晃动的光影。她忽然想起阿玲说过的话:"血契认主,命定之人已逝,您若想活,就得学会低头。"
退朝时雪下得更大了。沈荣安走在廊下,听见身后传来窃窃私语。
"听说长公主这次病得厉害......"
"可不是么,连路都走不稳当......"
她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两个小官慌忙低头,袍角扫过积雪,在地上拖出两道凌乱的痕迹。
暮色四合时,沈荣安换了便装,独自站在寝殿檐下。雪花落在铜炉腾起的热气里,化作一缕白烟。
"殿下。"青竹抱着披风追上来,"外头凉......"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马蹄声。沈荣安抬头望去,只见一骑快马踏雪而来。马上人穿着禁军服饰,勒马时溅起一片雪沫。
"报——"传令兵滚鞍下马,单膝跪地,"南疆急报!"
沈荣安疾步上前。她接过密信的手有些发抖,展开时雪粒落在纸上,洇湿了墨迹。
"圣女殿有人欲取密印......"她念到这里,声音突然卡住。后面几个字被雪水浸透,模糊不清。
青竹凑近看:"要不要拿灯来照照?"
"不必了。"沈荣安将密信揉成一团,"告诉他们,我沈荣安,岂会就此沉寂?"
夜深人静时,沈荣安站在镜前卸妆。铜镜映出她苍白的脸,还有鬓角几根银丝。她伸手去拔步摇,却不小心碰倒了妆台上的琉璃瓶。
"哐当"一声,惊飞了窗外栖息的寒鸦。
青竹慌忙进来收拾:"殿下小心......"
"出去吧。"沈荣安看着镜中的自己,"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屋里只剩她一个。烛光摇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忽然看见镜中闪过一道身影——十五岁的少女正在卸甲,铠甲碎片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真的甘心做笼中金雀?"
沈荣安猛地转身,身后空无一人。她再看向镜子,少女的身影已经消失,只余下她苍白的脸。
"我沈荣安......"她低声说,"岂会就此沉寂?"
窗外飘雪依旧。沈荣安走到案前,抽出一卷边关地图展开。烛光映亮她眼底重新燃起的锋芒,像雪地里绽放的红梅。
戌时三刻,寝殿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沈荣安没有回头,继续研究地图。
"殿下。"阿玲的声音很轻,"我带来了新的消息。"
"说。"
"圣女殿那边......"阿玲顿了顿,"有人想杀我灭口。"
沈荣安终于抬起头:"所以呢?"
"所以,"阿玲从怀中掏出一块泛着微光的密印碎片,"我决定留下来。"
沈荣安接过密印,指尖摩挲着粗糙的边缘。她想起萧庭初说过的话:"兵权不可弃。"
"告诉他们,"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我沈荣安,岂会就此沉寂?"
雪花落在她的掌心,很快化作一滴水。沈荣安望着远方,仿佛看见萧庭初站在雪地里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