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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阮星眠落入的是一片冰冷的纯白。
像是最干净整洁、却也最无菌压抑的病房,或者某个极致简约却毫无人气的未来空间。
空气里漂浮着消毒水似的冰冷气味,吸进肺里都带着寒意。
是严浩翔的梦。
他站在房间中央,身上是剪裁一丝不苟的白色西装,衬得他肤色更白,气质更冷。
他面前没有观众,没有舞台,只有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沉默地矗立在那片纯白里,像一座冰冷的墓碑。
他修长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他的脚边,散落着无数被揉皱、甚至撕碎的乐谱纸团。
那些纸团像是挣扎过的痕迹,与这个空间的绝对秩序格格不入。
终于,他的手指落下。
弹奏出的却不是连贯的旋律,而是破碎的、尖锐的、互相冲突的音符。
它们不成调,充满了挣扎和痛苦,像被困在笼中的鸟,疯狂撞击着栏杆。
严浩翔“不对……不是这样……”
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带着一种罕见的焦躁。
他猛地停下,抓起刚刚即兴写下几行音符的纸,看了一秒,眼中闪过极度的不满意,随即狠狠将它揉成一团,用力掷了出去。
纸团滚落到阮星眠脚边。
她能看到那上面潦草却有力的笔迹,以及被暴力揉皱的折痕。
他又一次尝试,手指更加用力地砸向琴键,弹出的却依旧是支离破碎的声响。
每一次失败的尝试,都让周身的空气更冷一分,那些散落的废稿仿佛在无声地嘲笑他的徒劳。
他对自己的创作,苛刻到了近乎残忍的地步。
阮星眠感到一种窒息的心疼。
这个看起来冷静甚至有些疏离的少年,梦里的战场竟是如此苍白而残酷,他在用完美的标尺,一寸寸丈量并否定着自己的灵感和才华。
她不能再看着他把自己的心血就这样撕碎。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拾起脚边那个被揉皱的纸团。
她用手心,极轻极柔地,将它包裹住。
仿佛有看不见的暖流从她掌心溢出,渗透进冰冷的纸张。
那团纸在她手中微微发热,皱褶被一种温柔的力量缓缓抚平。
然后,一丝极其微弱的、但确实存在的绿意,从纸张的边缘渗透出来——
那是一株极小极小的嫩芽的虚影,顶开了冰冷的乐谱,顽强地探出头来。
紧接着,空气中那消毒水般的冰冷气味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清冽的、带着水汽的植物香气——
像是雨后的雪松林,又像是被碾碎的薄荷叶,冷冽,却生机勃勃。
严浩翔砸向琴键的手指猛然顿住。
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倏地转头,锐利的目光精准地投向阮星眠的方向——尽管那里空无一物。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地板上。
那个原本被他丢弃的纸团,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地上,虽然依旧皱巴,但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而且,空气中弥漫开来的那股冷冽又清新的味道,强行打断了他脑海里不断循环的自我批判和焦躁。
他脸上的焦躁慢慢褪去,变回平日里那种看不出情绪的冷静,只是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丝困惑。
他沉默地走过去,弯腰,捡起了那个纸团。
他没有立刻展开它,只是捏在手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张的纹理,鼻翼微动,轻轻嗅着空气中那奇异的、让他混乱思绪稍稍平复下来的冷香。
他就那样站着,低着头,看了那个纸团很久。
梦境开始变得不稳定,纯白的空间边缘开始模糊。
阮星眠在他抬起眼再次看向四周之前,迅速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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