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一两周，临夏去康复中心的时间段，几乎都能遇到石宇奇，他们之间似乎形成了某种默契，总是在下午相近的时间出现。
他们很少交谈，大多数时候，各做各的训练，偶尔在休息区或者走廊遇见，就是简单地点个头，算是打过招呼。有时候连点头都省了，只是一个眼神的交汇，便各自移开。
临夏发现，石宇奇确实如苏潼所说，场下很安静，甚至有点闷。
他训练的时候极度专注，心无旁骛，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他的康复师，以及那些冰冷的器械。休息的时候，他要么低头看手机，要么就是闭目养神，显得很疲惫，生人勿近的气场很强。
但临夏并不觉得他冷漠，她能从他那份沉默和专注里，感受到一种强大的内在驱动力和纪律性。
这种观察，无形中成了临夏复健的一种动力。有时候她觉得某个动作重复得太枯燥，或者因为进步缓慢而有点气馁时，抬眼看到旁边区域那个同样在汗流浃背、重复着可能更枯燥基础训练的身影，她就觉得好像又能再多坚持一会儿了。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们不熟，几乎零交流，却仿佛在共享同一种坚持的频率。
有一次，临夏的训练内容需要用到一种固定的弹力带进行抗阻练习。
她右手力量还没完全恢复，一个人操作有些吃力，试了几次都没能把带子固定在合适的高度，反而扯得手腕有点不舒服。
她的康复师刚好去照看另一位患者了，她正有点懊恼地想放弃等治疗师回来，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
石宇奇需要帮忙吗？
临夏抬头，看见石宇奇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刚结束一组训练，脖子上还挂着毛巾。
临夏啊？哦…谢谢
临夏松开了手
临夏这个带子，我好像固定不好…
石宇奇没说什么，上前一步，很利落地帮她调整了一下弹力带的位置，双手用力一拉，稳稳地扣在了器械的最高点
石宇奇这个高度可以吗？
临夏可以，太好了，谢谢你
石宇奇没事
他说完，就又回到了自己的区域，继续他的训练，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顺手而为的小事。
但这个小插曲，让临夏感觉到，他那层冷峻沉默的外壳下，其实有着基本的善意和细心。
真正的转折点发生在一场雨天后。
那天临夏做完训练，外面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电闪雷鸣。她没带伞，只好坐在休息区等着雨小一点再走。石宇奇似乎也结束了训练，坐在离她不远处的另一张沙发上，同样看着窗外的雨幕。
康复室里很安静，只有雨水敲打玻璃窗的哗啦声和隐约的雷声。
临夏这雨，一时半会好像停不了
临夏看着窗外，几乎是自言自语地轻声说了一句。
石宇奇嗯
旁边传来了低声的回应
临夏转过头，发现石宇奇也正看着窗外，眉头微皱着，似乎有点烦心这天气。
短暂的沉默后，或许是觉得刚才的回应太简单，他又补充了一句，像是在解释：
石宇奇没开车来，估计叫车也难
临夏我也是
临夏笑了笑
临夏看来要被困在这里一会儿了
临夏鼓起勇气，尝试着开启一个话题
临夏下雨天，会对你们的训练有影响嘛？
石宇奇大多都在室内馆训练，没什么影响
石宇奇回答，顿了顿，反过来问了一句，
石宇奇你们…演出会吗？
临夏“如果是户外音乐会，会受影响，室内的就不会。”
临夏“不过湿度变化太大的话，对琴弦音准有点影响，上台前需要重新调音。”
石宇奇哦
他点了点头，表示了解，对话似乎又陷入了僵局
临夏想了想，换了个角度
临夏“其实还挺羡慕你们的，训练比赛都在室内，风雨无阻。我们有时候要去音乐节，遇到恶劣天气就很麻烦。”
石宇奇“各有各的麻烦。”
石宇奇接到，语气里包含着不明显的无奈
石宇奇“我们比赛馆有时候空调开太大，风向会影响球路；太小了，又闷热，体力消耗特别大。”
临夏“啊？还有这种说法？”
临夏第一次听这么说，很是好奇
临夏“风向？羽毛球那么轻，影响会很大吗？”
石宇奇“嗯，很明显。”
谈到了专业领域，他的话似乎多了一些
石宇奇“尤其是高远球和吊球，对落点要求很高。空调风一大，判断就容易出错。”
临夏那岂不是很不公平？
石宇奇“对双方都一样，算环境因素，需要自己去适应。”
他说道，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临夏若有所思
临夏“听起来好像比我们调音复杂多了，我们至少还能自己动手调……”
石宇奇“你们那个，更精细。”
石宇奇评价到
石宇奇“差一点，台下可能听不出来，但你自己知道。”
这句话一下子说到了临夏心坎里，是啊，差一点，别人或许听不出，但演奏者自己知道，那种对“完美”的苛求，是相通的。
临夏是啊…
她轻声应道，语气里带上了些许感慨，
临夏“有时候一个音色不对，能别扭一整场。”
石宇奇看了她一眼，似乎能理解她的那种感受。他没有再说话，但那种沉默不再是隔绝，而变成了一种无声的共鸣。
雨还在下，但休息室里的气氛却缓和了许多。
这时，石宇奇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嗯了几声，然后说
石宇奇“还在康复中心……雨太大……嗯，知道了，你先吃吧，不用等我。”
挂了电话，临夏猜测可能是他家人或者队友。
也许是这通电话提醒了他，他低头看了看时间，然后又看向窗外似乎小了一点的雨势。
临夏雨好像小些了
石宇奇嗯
石宇奇站起来
石宇奇我差不多了，就先走了
临夏好，再见
他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回头对临夏说了一句
石宇奇“你也……早点回去。”
临夏嗯，谢谢，我再等一会儿
临夏有点惊讶于他这突如其来的、算是关心的话。
他点点头，拉开门，身影消失在雨幕中。
临夏看着窗外他快步离开的背影，心里有种很奇异的感觉。他们今天说的话，比之前加起来都多，虽然依旧算不上熟络，但不再是完全陌生的点头之交了。
最重要的是，她感觉到，他并非外表看上去那么难以接近。他只是慢热，或许还有点不善言辞，但内在是敏锐且能体察到他人情绪的。
雨渐渐停了，临夏也起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她第一次没有过多地去想手腕的伤和未来的不确定性，而是回味着刚才那场短暂又奇妙的对话。
她甚至拿出手机，搜了一下石宇奇的比赛视频。看着他场上凌厉的跳杀、精准的吊球、以及得分后偶尔露出的霸气表情，再对比刚才那个因为下雨而微微皱眉、说话简洁甚至有点笨拙的男人……
临夏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像……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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