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安提着捆袋子来到吧台前，袋子已被鲜血染红，她丢在了桌上，袋口随之松开，血与腥臭味便散了开来，熏得周围的工人们面色发紫。金发酒保正用鹿皮布一言不发地擦着银杯，柜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在石灰灯下闪着黄绿色的光。她朝霍布斯打招呼，那位大叔的头顶已秃到只剩一撮黄毛了，他举起酒杯朝女孩回礼，尽管举错了方向。
酒馆的来客几乎都是些下层民工，偶尔也会有一些学院的人前来作乐。这里有一饮到天亮的狂放派，也有挑战陈年烈酒的行家，一些捕虫人就喜欢带些怪玩意进来，让馆里的厨子拌成沙拉，配酒吃。
“维克多，来杯牛奶，加点柠檬皮屑。”说罢，薇薇安朝门外看了眼，“搞快点，灰毛仔。”
硕大的麻袋十分费力地从门外挤了进来，霍布斯用那浑浊的眼神看着，那麻袋下面长着双及其不符合常识的细腿，众人都十分诧异，连酒保都忍不住瞥几眼。麻袋又向前走了几步，在旁边重重的倒下去，露出一团灰色毛发，那身板不管怎样都不像是能抬起这么重的货物。比斯特茫然地望着女孩，但她只是小口地喝着牛奶，满不在乎。
“嗯，比我想象中多不少，裹得也挺严实，”酒保维克多上下打量着这批货，嘴角向上微微挑起，他看向薇薇安：“怎么，最近没训练吗？还把你家男人喊来了。”
薇薇安翻了翻白眼，冷冷地说道：“只是我卑微的仆人罢了，干着跟我一样的活，不过他的身份可比我尊贵多了。”说完便喝起了牛奶。
灰发人借了块布大致清理完衣服后，慢慢悠悠地从女孩旁边坐下，凡是看见他脸的酒客们都跑远了，他递了张纸条给薇薇安，但她并没有看。女孩指着他的脸，命令他不要再写纸条，灰发人听完后一脸无奈地噘着嘴，只好点头。
霍布斯凑上前找薇薇安搭话：“刚找的仆人吗？嫌他字丑还是咋滴？”
“不，”薇薇安答道：“是个可怜的哑巴。”
“小姐，我有个提议，不如把你家卑微仆人的心脏跟你的缝一块吧！”说完，大叔就拍着女孩的肩哈哈大笑。
“嘿，灰发人，把你的兜帽戴上，你影响到我们的生意了。另外...”维克多说道：“你叫什么？”
没等比斯特掏出笔，薇薇安就插嘴道：“沉默者比斯特，不客气。”
“哼，真有意思...”酒保维克多说罢又擦起了银杯，他的金发在石灰灯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晕，身后的酒瓶也在奇怪的光晕下变得模糊了。他整理完杯具后，优雅地举起摇铃，叫了几位伙计把那座麻袋推去了仓库。
“霍布斯，”维克多朝秃头大叔使唤道：“该给客人上菜了。”
大叔呻吟了一声，那嗓子像是往里塞了沙子似的，他拿起桌上的小麻袋，踉跄地走去厨房，每走几步就打嗝，灰发人看到后很是不安，转过头去默默祈祷着，没过多久就被薇薇安拽回来，她蓄着笑意，塞给比斯特一大把佛罗林。薇薇安对着维克多，夸奖起了自己的仆人，就像介绍一件优质商品似的。过了一段时间，屋内的酒精味中被掺入了一些肝脏味。
“总之...干得不错，你一定...有很多疑问吧，别担心，”她抚摸着比斯特的脑瓜，深沉地观察着这张俊俏的面庞，还有如宝石般璀璨的眼眸，她又说道：“你就像惹人厌的卡西莫多，我可怜的敲钟人啊。”她捏着灰发人的下巴贱兮兮地笑道。
比斯特双眼茫然，他眨了眨眼，扭头就离开座位，准备找个旅馆休息。但被女孩叫住：“午夜十二点。”说罢便目送灰发人离开。
“唉呀！那小伙子哪去了？”霍布斯端着两盘菜，疑惑地看着薇薇安，还有低头擦杯的维克多，他突然反应过来，放下盘子，冲去门外，但被女孩喊了回来。
“呼...果然食材还是新鲜的好，你看这肝，又脆又弹。”霍布斯搓着额头的汗，一屁股坐在了女孩旁边，“呃...他的那份...”
“我打包带去就行，”薇薇安边嚼肝片边说道：“你从哪学的。”
“嗐！”大叔兴奋地拍着大腿笑道：“这是我早些年去东方国度学来的，那可真是个神奇的地方啊！”
“东方也有卓柏卡布拉？”女孩问道。
“呃...我想应该没有，没住太久，也不太确定吧。诶？不过你上哪搞的这么多？”
“这个嘛...”薇薇安咬着叉子，看了眼天花板，“谁知道呢？”
路灯渐暗，是宵禁的时候了，尽管客人大都喝得烂醉，但出于对那些玩意的惧怕，还是选择了离开。维克多待客人离开后，就喊薇薇安去了仓库，霍布斯负责掩盖店面，他在靠窗的墙附近画了些符文，以防不测。
维克多将一块红色石头丢在仓库角落一处砖缝里，石门便从地板表面缓缓升起。他们从中越过，进入死灵世界，而在今天早上，她已经去过了。薇薇安想起自己刚加入这个组织时，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奇妙，尽管十分压抑。“尘埃”随着他们前进的步伐勾勒出周边房屋的轮廓。
“小姐。”
“你想问我为什么会把敌人拉进来？”她抬头看向维克多。
“不，基督骑士并不是我们的敌人，暂时不是，我也不希望会发展成那种局面。如果有可能，我想跟他们的大团长谈谈。”
薇薇安冷笑道：“是嘛，到时可就直接牢饭伺候咯...”
“那可真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她搓了搓手说道，看见街上的异教徒背着滚筒、浆糊、纸张，开始“装修”起周围的墙壁。
“教宗下达的通缉令对‘赫尔墨斯’教徒们可不管用，现在的治安局完全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薇薇安说道：“他们张贴‘渎神契约’的意图是为何？毕竟你也知道，连平民都不愿意和他们扯上关系。”
维克多耸了耸肩：“那可未必，今晚的教徒又比昨天多了几十个，你以为他们是怎么扩张的？”
“哎...好吧好吧，赶紧汇报完，该给我家仆人带饭了。”
他们走了四五个拐角，便去了一个地下室，这里也有一道石门，越过时，周围再次恢复了清晰，有了色彩。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位长胡子长者，他身着灰色长袍，戴着厚厚的眼镜来回翻阅着一本奇怪的书，那书像是用铜板编制起来的，时而会出现一些文字，但消失才是常态。“可有讯息？”长者低头摸着铜板书问道。
“约柜依旧下落不明，你确定藏在那？”薇薇安叉着腰说道。
“除此之外呢？”长者问道
“我查出了库尔·阿隆的死因，是海妖干的，不过已经被我除掉了。”
“现在不是试炼，给点有用的讯息。”他拿起墨器，在写些什么。
“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修道院内的书库，如果找不到，你的假设可就不成立了。”
长者停下了手中的活，双手靠背，叹道：“也许吧，圣殿骑士的确栽在了法王菲力的手上，只可惜在教皇宫殿里的约柜是假的，而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
薇薇安摆出副无知的表情，无奈地摊开双手，她眼巴巴地看着老者。
“所以呢？”老者转身看向女孩：“公主殿下，这是抛给你的问题。”
“我知道啊，潘德拉贡先生，”薇薇安耸耸肩：“但是无可奉告。”
他一直观察着薇薇安的瞳孔，女孩为了配合潘德拉贡，四处张望着，就差吹起口哨。
“停下！”长者脸色大变，他惊恐地看着薇薇安，眼里夹杂着愤怒，吓得薇薇安楞在原地：“兰斯洛特，给我灯!”
“遵命。”维克多说罢拿来了石灰灯。
“殿下，请务必让我检查。”长者凑上前，用手指张开女孩的眼皮，石灰灯闪得她眼疼。
薇薇安想起清晨也被比斯特闪过眼，现在着实有些哭笑不得。
“噢天呐...这瞳色...该死的！你的血丝发色也有问题，有大问题！”长者的手指越捏越紧。薇薇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但她对此毫不知情，长者随后又将双手抱紧女孩的面庞，满脸的悔恨与哀伤，泪水在眼角处积攒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我明明...”
“你干了什么？！”潘德拉贡质问道：“薇薇安...你他妈干了什么？”
“我...”女孩头一次看见自己的导师露出如此神情，他总是一副冷静的样子，不论何事，都是如此，她将视线瞥向一边，维克多此时正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亚瑟先生...我们该怎么向她父亲交代？！”维克多问道：“天呐，要是让高文知道，他肯定会疯掉的！更别说出海找爱德华先生了...”
“不是...你们...”薇薇安苦笑道：“到底怎么啦？我不是好好的吗？”
亚瑟用手恶狠狠地戳着她的胸口：“你是怎么知道禁忌的？我从没记得自己教过你！该死的...”
“我只是...画错了...”薇薇安挠了挠后脑勺答道。
“不可能！”维克多打断道：“这不是画不画错的问题，事有蹊跷。”
“可这跟我眼睛有关系吗？”
“唉——”长者长叹口气：“殿下，今晚别再出去了。”
薇薇安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二话没说，拿上卓柏卡布拉肝就离开了。亚瑟只是无奈地坐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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