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习班的三年像被拉长的影子，我和他始终隔着斜前方的课桌，没说过几句话。我本就不是会主动开口的人，只在余光里悄悄留意他——阳光斜照进来时，能看清他眼睛其实一单一双，单眼皮那只笑起来会弯成月牙，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
后来算混熟了些，某次闲聊时我望着他认真解题的侧脸，没头没脑地说：“你爸妈真的把你教得很好”
他握着笔骨节分明的手顿了顿，抬眼时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随即轻轻笑了，声音很轻：“其实我爸妈没怎么管过我。”
我愣在原地，笔尖在草稿纸上洇出个墨点
突然觉得，有些人的好，是自己长出来的，像旷野里的树，没人修剪，却自自然然地长得周正。
我和他真正有交集是在初三刚开学在补习班 我脑子一热加上了他，意外他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我在交友上其实没什么章法，只是真诚，给他小零食时，他指尖顿了顿，接过时轻声道了谢，眼里的惊讶像落了星子。可补习班的交集只有两次，他就去了小班，说想冲一中。我对着聊天框里打了半行的字，最终删成空白。
后来我们的聊天断断续续，其实没多少次，但大多数是我在分享学校的趣事，他会耐心回复，也会给我讲了讲他学校的事情。
许是年轻，识浅人稀，遇善尤稀。
后来五一我喊他出去玩，抓娃娃机前，我们俩对着晃悠的爪子急得鼻尖冒汗，脸憋得通红。小朋友递来半框游戏币时，我懵着接过来，他已经笑着朝门口的叔叔道谢。虽然最后并没有像别人一样收获颇丰，但后来并肩看对方红透的脸，忽然觉得抓不到也没关系。密室里他走在前面，手电筒的光扫过墙面，偶尔回头等我，自然得像所有普通朋友那样。
毕业后没再去补习班，联系渐渐淡了。我们不在同一所高中，我找不到理由再找他，直到家里的争吵声漫过房门。翻遍好友列表，停在他的小猫头像上，犹豫着发了个表情包。十分钟后，他回“咋了啊”，像黑夜里有人递来一盏灯。我说“你能和我说说话吗？”他欣然同意 ，我把家里的事给他讲了讲，觉得一下子发那么多有点儿冒昧，于是又给他发了我最近写的随笔，我有点不安，发了句抱歉。他说:“抱歉啥啊，没事没事，我没有嫌烦啊，又说写得很好啊，要不要试着发小说啊？....”“开心点”“你现在不开心，写出来会好一点吧！”他又给我具体讲了要怎么办会缓和一下关系 ，我说“那就不要过了”他耐心道:“分了以后不好过啊 ，那开销...都要推到你妈妈一个人身上了...”我愣了愣，门外传来争吵声，可此时我的世界却寂静无声，只呆呆看着眼前的文字“没事没事，你开心一点啊，一切都会好的啊，我只是给你说一下我的看法 没有说你的意思啊....写的随笔挺好的....咋会说你啊...”“你下周军训吧 带防晒啊，记得带点吃的，我听说那儿的饭特吃的”......那些文字像冰面下突然裂开的光，冷不丁照进浑浊的水底，把沉在心底的石子、水草、游弋的影子全照得透亮。不是刻意的审视，是漫不经心的一瞥，却让那些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念头、藏了许久的褶皱，忽然在光里显了形——连潮起潮落的节奏都变得分明起来。
少年的热忱温柔，像春汛冲开冰原的瞬间——千万吨融水撞碎冰封的河面，不是咆哮的暴戾，是带着草木初生的莽劲，裹挟着整个春天的重量奔涌而来，漫过脚踝时是微凉的，却能让你听见大地深处拔节的脆响——那是连时光都摁不住的热烈，非要在你眼前炸开一场盛大的生。
有一次我给他发一个小狗的视频，他说等一下，我还纳闷
“这月流量用完了，我跑下楼再看啊你等我一下”
我顿了顿:“你家..住几楼啊”
他再说话时带了些喘:“七楼啊怎么了”
我愣了愣，我记得....那没电梯吧..话在喉咙里滚了滚，变成了
“那视野应该很不错吧...”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