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冰冷如水,猪圈内母猪的鼾声此起披伏。
陈观坐在茅草上视若无睹,只借着漏进来的月光,蘸墨落笔,符纹刚成,他眉头便微微一皱,不甚满意,随手将黄纸一揉,丢入草堆。再探手摸向竹筐,里面的纸钱早已耗尽。
面前石板上散落着几张画好的符箓,黄纸是他从大户人家那借的,勉强挑了几张完整的。至于墨?无非就是河水混着锅底灰,再掺些牲畜血,将就着用。
若在前世,堂堂真君,何须如此寒酸?但如今,他不过是个被后娘苛待、亲爹漠视的八岁孩童。
“终于画完了”陈观轻吐一口气。
前世修行火德,重点都放在丹器上,本就不擅长画符,忙活半宿,才以真君道行,画出几道精品符箓,一道是厌火符,符墨走势龙飞凤舞,形如刀搅,看的叫人心头一震,有御火化金之能,威力堪比练气中期全力一击。
另一道为青元见水符,文墨静如止水,看似平平无奇,却能化做法水加持己身,平添气力,亦能挡住一些练气法术,
这两道符箓都是不可多得精品,陈观能以凡俗之物画出这等品质,若叫前世那些坊市符师见了,怕是要目瞪口呆。
有了这几道符箓,加上那只小狐狸对付“师傅”算是十拿九稳。
只不过稳妥起见还得提升点修为,再练几道上品护身命法才能真正安心 。
一般的功法只有两道本命法,沧海道卷不愧是古法金书,其中竟载有九道,命法与普通的护身法不同,一旦练成便如天赋神通,随着境界提升水涨船高,多出诸多神妙,使自身更贴合所修神通意向。
每多炼成一道,破境概率便大增一截,只是极难修成,普通修士能炼出两道,便已是同辈中的翘楚。
命法的第一道,名“妄金瞳”需引牝水灵物依古法祭炼双眼,修成后可得牝水神韵,能震落金铁,动摇血气,更有定身,惑心的功效。
牝水灵物,妙繁天中并不少,皆是从太阴位格中流出,可惜品阶最低也是紫府级,以他现在的肉身根本承受不住。
不过这难不倒他。稀释便可。
陈观灵识沉入洞天,再出来时,指间已托起一滴明亮透澈的水珠,此物名“月下琉璃饮”,是极少数能直接服用的灵物,可驱逐暗伤、提炼根基。
他以灵力将水滴引入水缸,凭借前世对灵气的入微掌控,一丝丝抽离其中灵韵。不多时,整缸水已化作一片雪白。
灵机弥漫开来,溢散在猪圈之中,空气中的灵气浓郁得凝结成雾,朝四周蔓延。
“成了。”
陈观望着满缸雪白,原本一滴紫府灵水,硬生生被他稀释成一缸筑基级灵水——虽逸散不少灵机,费了他不少心神,但值了。
这一幕要是被别的修士看见都要喊一声暴殄天物。
陈观却不觉得浪费,东西放着是别人的,用了才是自己的。
陈观收起缸中灵水,再次掐动法决,将缸中雪色化为丝丝缕缕的雾气,氤氲流转,融入双眼。
三个时辰后,陈观再次睁眼。
黑幕中,一双灿烂金瞳倏然张开,妖异金光自幽深眸底燃起,透着一股惊心动魄的诡艳美感,不似仙人,更近妖邪。
他起身走出猪圈,月落山头,离天亮约摸还有一个时辰。
正好趁着这点时间,把昨天得来的灵果消化掉。
陈观从堂房里搬出太师椅,悠哉的靠上去,有了这“妄金瞳”面对凡人可以轻松碾压,没有暴露的危险后,他举手投足间,不禁又带出几分前世真君的嚣张做派。
他从暗袋中取出三颗灵果。果子只有拇指大小,通体呈现出半透明的青白色,在灯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像是内部有液体在流动。
陈观将灵果凑近鼻尖,闻到一股清冽的香气,比村里任何野果都要诱人。他犹豫了一下,一口咬下。一股清凉甘甜的汁液立刻充满口腔,比蜜甘醇,却又带着山泉般的清爽。只一瞬,他感到全身修炼整晚的疲惫一扫而空,连手指上被柴火划破的伤口都不再疼痛。
“不愧是练气宝药,果然大补。”陈观正自感叹,准备运转功法,却被一道粗鲁的嗓音打断。
中年人站在侧房门口,身穿短褐布衣,眉毛稀疏,。
正是生父陈大,他每回月末都要早早进山一趟,采些药材卖给药铺,能换不少银钱。
“陈观,大早上起来就躺在太师椅上,摆谱给谁看呢?偷奸耍滑的东西,跟你妈一个德行”
“滚”陈观冷冷回了句。
“好啊,你还敢吼我,反了天了,”
陈大只觉受了奇耻大辱,气冲冲地拿起墙边的藤条做势要抽他。
却凑巧撞上陈观那双金如琥珀的眸子,这眸子之中有金环相套,暗沉沉一片金黄,妖异的摄人心魄。
“这!……”
陈大惊失色,不等反应,他的眼中就被无尽金光覆盖,整个人愣在原地,呆若木鸡。
陈大站在原地,眼神尽显迷茫,待他再回过神来,只是迷惑地挠了挠头:“我方才……要做什么来着?对,进山,采药……
他像压根没看到陈观一样,径直掠过院中的太师椅,推门出去了
“这金书命法果然好用”
陈观感叹,方才他以涣鳞宝瞳施展幻术,在陈大心神中种下暗示。此后凡见他者,皆会下意识忽略,省却不少麻烦。
这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陈观掐指一算,按时间他那个便宜师傅后天才会到。
师傅身上的宝物他可眼馋的紧,攒了六十年的家业,靠那些宝贝在散修中混的风生水起。
也好,那就稳固下修为,
陈观再运玄功,将吞下的灵果转化成灵力 ,院内水气升腾,细雨落下。
…………………
三日后,陈家大院上秋雨渐沥,瓦当滴答作响。
卧房里却闷得人心慌,三岁的桐哥儿躺在榻上,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偶尔发出几声猫儿似的呜咽,惊得后娘沈春的猛地一颤,忙不迭又去探儿子的额头。
还是烫手……”她声音带着哭腔,扭头看向窗外沉沉的暮色,“这道士怎么还不到?”
丈夫陈大搓着手在屋里踱步,青砖地快被他磨出印子:“快了快了,张家婆子说这道士灵验得很,前村李员外家的孙子惊厥,便是一道符水灌下去便安稳了。
正说着,外头木门吱呀一响,伴着一道清越的铜铃声。陈大抢步出去,片刻便引着一人进来。
来人黑布道袍,高髻木簪,面皮焦黄,一双眼睛却亮得慑人,正是陈观前世的师傅张万!
他腰间别着铜铃,打着把蓝色油纸伞,身后背着一人高的箱笼,里面被灰布遮挡,只能看见一柄桃木剑身裸露在外,上面刻满密密麻麻的符文,倒有几分大师做派,恐怕旁人光见这身打扮,都会信上三分。
雨水微微湿了他的袍角,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他却浑不在意,只扫了一眼屋内,目光便落在榻上小儿身上。
“二位莫慌,且让贫道一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