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观未曾想到,在他打的中州陆沉,真君陨落,身死道消之际,竟然重生回八岁那年。
夜凉如水,猪圈里浮动着丝丝缕缕的月光。两只母猪在角落里发出均匀的鼾声,浓烈的猪骚味混合着稻草的霉味,刺激着他的鼻腔。
"这是...重生?"陈观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一切。身后是既熟悉又陌生的茅草窝,粗糙的草茎扎得他后背生疼。这种真实的痛感让他确信,这不是幻觉。
陈观本能运转心法,想要查看身体情况,一丝气息沉入丹田,就在气息触及气海的刹那,一点金光骤然亮起。
天旋地转,灵识已置身一处秘境。
这方天地间,并火汇日,素月悬天,一珠太古神木拔地参天,其冠如盖直达九霄,与皓月相接,但见皓月中天河倒悬,河水自蟾宫倾泻而下,砸在土中,汇成潺潺溪流。
“洞天……还有太阴果位?!”
陈观瞳孔骤缩,这处洞天中充满的各种古老灵木,大多是世间早已绝迹的灵物,侥是他贵为真君,也看不出根脚,最令他心惊的是那轮皓月中浮动的太阴气息。
陈观估计此处洞天至少藏了三道果位,不亏是仙人遗泽。
要知道果位珍贵,就算大修士苦修千年也不一定能证下,真君见到也要抢的头破血流,更何况是天上的太阴,一旦显世,便是道胎出手。
好在天上的那轮大日,是他前世“并火”位格显化,让陈观稍稍放下心来。
只是前方一块几仗高的巨石挡住去路,碑上闪耀着金色文字,最上方写着一行字“青玄妙繁天”
下面则是三篇功法,万古长青功,太阴观世经和沧海道卷,皆是七品金书,功法之极,直指金丹大道,
每一篇功法下都写着密密麻麻的细小文字,陈观明白自己是捡了某一古老道统的传承至宝。
他静立良久,终于下定决心。
第一篇太阴观世经,毫无疑问是这三篇里最强的功法,毕竟太阳太阴为世间一显,三阴果位皆从太阴,诸道最贵,有提携万法之能,但天下光修少阴的修士就极其稀少,更何况太阴?恐怕刚筑成道基,就引得真君侧目,暂且不做考虑。
第二篇万古长青功,修的是乙木果味,善疗伤,延寿,光练气的寿命就有二百年之久,里面还有不少延寿秘法,只是如今海内三金证全木德不显,最多只能修到金丹初期,道胎无望,况且对于金丹,寿命已经不重要了,依靠果味便可长存天地,神念不消,即便肉身尽毁,也可以转世续道。
第三篇沧海道卷,修的是牝水一道,善变化,消磨,诸道中最难杀的就是牝水修士,虽然道统断绝,被真璃拿去与并火证真炁,能不能到金丹都不好说,但刚好他前世就是修的并火,那真璃又在万年前空证真龙陨落,若是他把两道相融,或许能效仿古时真璃,登位道胎,执掌真炁。
不过水德是龙族禁脔,万年来只有府水一道出过人族真君,刚证道就被打落天外,下落不明,这无疑虎口夺食,凶险万分。
陈观叹了口气,目光却愈发坚定,将手按在沧海道卷上。
想要大道长存,又怎么可能没有危险,古时那些魔祖道君哪个不是以命博命,在风浪中立道?若是连这点决心都没有,怕是连筑基都成不了。
泛着光亮的文字如游鱼般从石碑游出,顺着他的掌心没入体内。
……………
暮色四合,秋山寂寂,石桥村渐渐起雾,淅沥的小雨打在茅檐上发出细碎的声响。陈观盘坐在茅草铺上,身上的麻布衣已被湿气浸透。他双目微阖,照着古卷上记载的法诀徐徐吐纳。
天地灵气如丝如缕,自雨幕中游离而出,顺着他的呼吸节奏,自周身毛孔渗入体内。但见其胸腹间隐有光华流转,随着气息运转,那荧光渐次明亮,自丹田而起奔走周身。
又修炼数个时辰,
陈观缓缓睁眼,只觉周身真气流转,灵台清明如洗,浑身有使不完的精力。
《沧海道卷》有载:“金精玉液初成,乃胎息之始。”
今日终是再次踏入修仙一途,
“不亏是金书玉卷,光修炼就能引动天象”陈观掐着法决的手微微些颤抖“仅一夜便胎息入道”
他前世修炼半月有余才胎息,普通修士更要数年光阴才有机会入道,没想到他一日就成了,省下不少功夫。
只是还得炼些护道法术,不然光凭初入胎息的微末法力与凡人无异,接下来还得在这修炼几日……
“喂,陈观!出来收麦子了!”
一道粗矿的嗓音打断了陈观的思绪,他走出猪圈,见天空已露出鱼肚白,鸡圈里鸡鸣此起彼伏。
屋檐下,一个黑脸汉子正冲着他招手,是家里的长工林铁柱喊他割麦,
是了,现在九月正值秋收,得赶在月底前把麦子收了,家里因此花钱雇了几个麦客来熬活。
说起来陈家在村里有百亩良田,虽不算大富,却也是个殷实地主,要不是后娘怕他分家产,处处针对,也不至于被丢在猪圈里,活得连牲口都不如。
陈观跟着林铁柱一脚蹬上牛车,牛车上还坐着几个年轻短工,互相打过招呼后,林叔一挥鞭驾着牛车前往麦地,牛吱呀吱呀地朝麦田驶去
穿过村中小溪,绕过几处山包,一片广袤的金色麦映入眼帘,其间散布着几个弯腰劳作的人影,陈观跟着林叔后面用镰刀一茬茬割麦。
林铁柱是割麦好手,自爷爷在世时就在陈家做工,如今自然成了麦客们的头领,负责指引地块、监督劳作,防止有人偷懒或留茬过高。
许久未干农活,陈观动作生疏缓慢。他索性找了个僻静处独自劳作。高耸的麦穗渐渐遮住他的身影。作为东家少爷,自然无人敢说他什么。
他刻意保存体力,因为下午还要挑水、喂牲口、掏茅厕、扫庭院。而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陈海信,自从上了学堂,被父亲称为"读书人"后,就再未下过地
正午时分,烈日当空。金黄的麦田已被割成一捆捆麦垛,林叔骑着牛车回去送麦子,几个麦客在树下乘亮,互相打着哈哈,等着林叔回来带他们回去吃饭。
陈观也摊坐在地上,他不行了,天气闷得要命,稠糊糊的空气好凝固住,没有一丝风,陈观热得把草帽取下扇风,他打算今晚回去就把这破草帽练成法宝,用妙繁天里的灵木加几道神妙,最好能用来避火,防身。
朦胧间,他竟枕着草帽小憩,做起了隔世经年的梦。梦中故人相继出现,直到被一声吆喝惊醒。
“陈观,陈观!”
“臭小子去哪了?”
陈观一听是林叔的声音,想到热腾腾的饭菜,或许还能有碗解暑的绿豆汤喝,顿时来了精神。
“林叔,等等我”
陈观高喝一声,手忙脚乱的穿过麦田,看到一架牛车,车上除了林叔几人,还钻出个身穿夹衣的少年——正是后娘的儿子陈海信,
他生得又白又胖,脸上长着几个坑坑洼洼的麻子,因为父母偏爱,比营养不良的陈观高几个头,两只眼睛炯炯有神,相比之下陈观活得像个饥年逃荒的难民。
"陈观"
陈海信靠在牛车上,一脸傲慢地俯视他,"俺娘说让你去白狐村王裁缝家,把上次借的火镰还了。要是弄坏了..."
他故意拉长声调,接着坏笑一声,将手中的布袋高高抛向空中,
"可就不是抽几鞭子那么简单了。"
陈观站在原地无动于衷,任由布袋砸在脚边,扬起一片灰尘,他冷冷的盯着牛车渐渐远离的方向,目光如刀。
车上的陈海信眉头一皱,心中诧异,按照平时,陈观肯定会像狗一样连滚带爬地接住布袋,他最爱看这个兄长像狗一样摇尾乞怜,
平日里在镇上学堂因为农村出生,常常被同窗欺负,只有在陈观面前,能感受到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所以常常用他取乐,可今日的陈观判若两人,尤其是那眼神...
让陈海信想起三年前东村口天上降下的仙人,号称收徒,一时全村轰动,村长设宴款待。他也去了,但仙人只看一眼,便淘汰了,只是那双狭长的眼睛他记到现在,就像他们平常看牲畜般的眼神。此刻陈观的目光,竟与那仙人有七分相似。
牛车渐渐远行,陈海信莫名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