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干静静地躺在两人之间的地上，散发着淡淡的烟熏和盐味，与洞穴里潮湿的土腥气、生块茎的涩味格格不入。
那少年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的肉干，喉咙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握着锋利石块的手微微颤抖，眼神里挣扎更甚。饥饿是最原始的驱动力，但他显然受过极大的惊吓，对任何外来者都抱着最深的警惕。
林枫不再看他，转身走到洞穴另一侧，离那堆干草铺远一些的地方坐了下来，把木棍放在手边，做出毫无威胁的姿态。他甚至拿出水袋，慢慢喝了一口，发出清晰的吞咽声。
寂静在洞穴里蔓延。只有蜡烛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和少年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
最终，饥饿战胜了恐惧。少年猛地扑过去，一把抓起地上的肉干，又迅速缩回墙角，整个过程快得像一道影子。他背对着林枫，肩膀耸动，传来极力压抑却依旧急促的咀嚼声，像是怕林枫反悔抢回去。
林枫没动，只是安静地等着。
好一会儿，咀嚼声停了。少年慢慢转过身，嘴角还沾着油渍，脸上的惊恐消退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带着点茫然和羞愧的神情。他手里的石头也放下了。
“谢……谢谢。”他声音很低，像蚊子哼。
“你叫什么？”林枫问，语气平淡。
少年犹豫了一下，低声道：“石头。”
“石头。”林枫重复了一遍，点点头，“我叫林枫。从南边来的，村子被……被山洪冲了，就我一个跑出来。”
他编了个相对合理的来历。石头听到“村子没了”，眼神又黯淡了一下，似乎勾起了什么回忆。
“你呢？”林枫看向他，“你怎么一个人住在这？黑风寨又是什么？”
听到“黑风寨”三个字，石头明显地哆嗦了一下，脸上刚褪去的恐惧又浮现出来。他抱紧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团，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用带着颤音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
“黑风寨……是北边山里的土匪窝……他们，他们很凶，有刀，有弓……经常下山抢东西，抢粮，抢人……”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我们村……我们村就是被他们……爹娘为了让我跑，被他们……”他说不下去了，把脸埋进膝盖里，肩膀微微抽动。
林枫沉默着。原来如此。是被土匪毁了家园的孤儿。
“那木屋？”
“是……是以前进山采药的人搭的……废弃好久了。”石头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眼睛红红的，“我躲在那里，不敢生大火，怕被黑风寨的人发现……他们有时候，会沿着河往下游走……”
所以他才半夜偷偷跑出来啃生食。所以他才如此警惕。
“你刚才吃的那个，是什么？”林枫换了个问题。
“地薯……”石头指了指洞穴深处，“里面……以前采药人好像种过一点，没人管，自己长了一些……不好吃，剌嗓子，但能顶饿。”
林枫明白了。一个在土匪威胁下，东躲西藏，靠着一点野生块茎勉强活着的少年。
“黑风寨的人，厉害吗？”林枫斟酌着词句，“我是说，他们……像不像那些‘仙师’？”他最终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石头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连忙摇头：“不是，不是仙师老爷……他们就是普通的土匪，就是人多，心狠……仙师老爷才看不上这种地方呢。”
他语气里对“仙师老爷”有一种下意识的敬畏，仿佛那是另一个世界的存在。
林枫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还好，目前的威胁还在凡人范畴。但一群心狠手辣的土匪，同样不好对付。
“你接下来怎么办？一直躲着？”林枫看着他。
石头茫然地摇摇头，脸上露出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无助：“不知道……能活一天算一天吧……也许，也许哪天黑风寨就被仙师老爷剿了呢……”他说着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话，声音越来越低。
林枫不再问了。洞穴里再次安静下来。
蜡烛快要烧到底了，火苗越来越微弱，晃动的光影让石头的脸显得更加脆弱。
林枫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可能还小一点的少年，又看看这个阴暗潮湿的洞穴。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油然而生。他们都是被这世道抛下的孤儿，在夹缝里艰难求生。
但他和自己又不一样。自己还有玉扳指，还有那几页残卷，还有那个可以“回去”的现代世界。而石头，真的是一无所有，只能在恐惧中等死。
蜡烛最后闪烁了一下，彻底熄灭。
黑暗吞噬了一切。
在彻底的黑暗中，林枫听到石头那边传来极力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
他沉默地坐着，什么也没说。
过了很久，他开口，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格外清晰。
“天快亮了。我先回去。明天……我可能还会过来。地薯少吃点，那东西吃多了伤胃。”
他没有说要不要帮石头，也没说具体要做什么。
黑暗中，石头的抽泣声停住了。
林枫站起身，摸索着，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洞穴，留下身后无边的黑暗和那个命运未卜的少年。
他蹚过冰冷的河水，回到南岸的藏身地，衣服半湿，心情有些沉重。
东方天际，已经透出了一丝鱼肚白。
新的一天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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