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轮摩托车的引擎声在空旷的县级公路上显得格外刺耳。池正宵将油门拧到底,感受着车身不堪重负的颤抖和肋间伤口持续不断的钝痛。风灌进他破烂的工装,冰冷刺骨,却让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蝰蛇”的人已经到了。就在开发区。他们在打听,在布网。
山猫的处境,恐怕已不是危险,而是命悬一线。
时间不再是奢侈品,而是从他指缝中飞速流逝的沙粒。
一个多小时后,破旧的路牌指示着省道的方向。他拐上省道,车流明显增多,大型货车轰鸣着擦身而过。他压低帽檐,尽量让自己和这辆泥泞的三轮摩托融入背景,不引起任何额外关注。
又坚持了半个多小时,油箱警告灯开始顽强地闪烁起来。发动机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动力明显衰减。
油耗尽了。
他勉强将车滑行到路边一片废弃的砂石场旁,熄了火。四周是连绵的丘陵和零散的厂房,远处,一片规模不小的建筑群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灰白的光泽,那里就是林湖市经济技术开发区。
目标就在眼前,但他却寸步难行。
怀里的那点零钱连一升油都买不起。偷车?风险太大,开发区现在必然戒备森严,尤其是对车辆。
他需要另一种方式进去,一种不引人注意的方式。
目光扫过砂石场。几辆重型卡车停在那里,司机大概在休息。更远处,有一条铁路专用线蜿蜒通向开发区内部,偶尔有拉着货箱的慢速火车头经过。
铁路。
他的视线定格在那里。这是一个漏洞,一个被忽视的通道。
他不再犹豫,弃了摩托车,快步走向铁路线。沿着枕木和碎石路基行走比想象中更困难,伤口被牵扯得阵阵发痛。
走了大约二十分钟,开发区边缘的巨大厂区和仓储物流园已经清晰可见。铁丝网围墙、监控摄像头、偶尔巡逻的保安……安保措施明显比普通区域严密。
他在一处堆放废弃集装箱的角落停下,借着集装箱的阴影隐藏身形,仔细观察。
一列空的货厢正在慢速驶入开发区,车头喷着白烟,发出沉重的喘息声。
机会。
他计算着车速和距离,等待车尾即将经过他藏身位置的瞬间!
就是现在!
他猛地从集装箱后冲出,如同扑食的猎豹,沿着路基狂奔几步,看准一节车厢的扶手,纵身一跃!
手指死死扣住冰冷的金属扶手,身体因为惯性狠狠撞在车厢壁上!剧痛差点让他脱手!他咬紧牙关,脚蹬着车厢外壁的凸起,艰难地翻进了空荡荡的货厢内部。
成功了!
他蜷缩在货厢角落,剧烈喘息,汗水浸透了后背。火车头拉着长长的空厢,慢悠悠地驶入了开发区的腹地。
透过车厢壁的缝隙,他观察着外部。巨大的厂房、仓库、来来往往的叉车、穿着各色工服的工人……一切都显得忙碌而有序。但在这份秩序之下,他敏锐地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紧绷。
某些路口,停着不起眼的黑色轿车。一些制高点上,似乎有人影晃动。巡逻保安的频率和警惕性,也远超一个普通开发区该有的水平。
他们在。他们已经编织好了网,只等猎物出现,或者……自投罗网。
火车在一个岔道口缓缓停下,似乎是等待调度指令。
池正宵知道不能再待在车上了。他必须下去,融入这片区域,找到山猫。
他悄无声息地滑出车厢,落地,快速隐入一堆巨大的工业原料包后面。
接下来去哪?开发区这么大,找一个刻意隐藏的人,如同大海捞针。
李振峰。山猫。他会藏在哪?
以他对山猫的了解,那个家伙胆大心细,擅长利用环境。他不会躲在完全与世隔绝的地方,那样无法获取信息,也无法随时撤离。他更可能选择一个既能观察、又便于隐藏、还能快速逃脱的点。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巨大的仓储厂房、员工宿舍楼、熙攘的小吃街、以及更远处一些正在建设中的工地……
小吃街人多眼杂,宿舍楼管理严格,工地条件恶劣且人员流动复杂……
仓储区?
巨大的仓库,堆满货物,通道复杂,监控难免有死角,而且运输车辆进出频繁,便于混入和离开。
池正宵的眼神微微亮起。这是一个可能的方向。
他需要一套能让他合理在仓储区活动的伪装。工人的工服?搬运工?
他注意到不远处,几个穿着统一蓝色工服、戴着安全帽的工人正从一辆卡车上卸货,旁边停着几辆电动三轮搬运车。
机会。
他耐心等待着。直到那辆卡车卸货完毕,工人们开车离开,只有一个工人似乎内急,跑向了远处的公共厕所。
池正宵如同幽灵般从原料包后闪出,迅速靠近那辆暂时无人的电动三轮车。车斗里扔着一件沾满油污的蓝色工装外套和一顶黄色安全帽。
他迅速穿上外套,戴上帽子,压低压低帽檐。衣服有些宽大,正好遮掩了他肋下的异常和腰后的匕首。然后,他自然地骑上电动三轮车,拧动电门,车子发出轻微的嗡鸣,载着他向着仓储区的深处驶去。
像一滴水,汇入了忙碌的物流海洋。
他骑得不快,目光如同扫描仪,掠过一排排巨大的仓库编号、标识牌、进出车辆、以及每一个遇到的工人和保安。
寻找着任何可能指向“山猫”的蛛丝马迹。
同时,也在警惕着任何可能指向“蝰蛇”的危险信号。
开发区像一个巨大的迷宫,而猎物和猎手,都已身处其中。
博弈,已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