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里的欢声笑语正浓，忽然，小夏子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躬身禀报：“娘娘，皇后娘娘宫里的宫女求见，说有东西要呈给您。”
这话一出，若璃揉着七喜的动作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这些年她与琅嬅向来是不冷不淡的相处，既无深交，也无明显龃龉，琅嬅向来恪守宫规，极少特意遣人来圆明园送东西，今日怎么突然有宫女求见？
崔晏闻言，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身侧的傅恒，两人眼神交汇间，都透着几分警惕
傅恒微微凝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琅嬅素来重权，且手上沾染过几条未出世皇嗣的性命，与若璃之间早已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此刻突然示好，绝非无故
“让她进来吧。”若璃定了定神，轻轻点头，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太多情绪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一名身着淡绿色宫装的宫女便捧着一个描金托盘，缓步走了进来
她身姿纤细，眉眼清秀，举止间透着几分沉稳，走到厅中便屈膝福身，声音温婉恭敬：“奴婢给太后娘娘请安，给傅恒大人、崔大人请安。”
……
若璃浅笑颔首：“起来吧。”
……
傅恒的目光在宫女脸上扫过，只觉得面生得很。琅嬅身边一向是素练和莲心打理琐事，这名叫尔淳的宫女，他此前从未见过，心中的疑虑更甚了几分
尔淳心底悄悄吸了口气，压下几分紧张，抬眸看向若璃，柔声禀道：“皇后娘娘近日得了些上好的蜜蜡与珍珠，便命人做了几支珠花分给各宫嫔妃，特意挑了这支最合时宜的，命奴婢送来给太后娘娘。”
若璃闻言，倒是来了几分兴致，轻轻放开怀里的七喜与昆仑，示意菖蒲接过托盘
菖蒲上前稳稳接住，走到若璃面前的案几旁，合欢则小心翼翼地掀开了覆盖在托盘上的粉色绸缎
……
一支精致的银杏珠花赫然映入眼帘
……
它以金黄的蜜蜡精心雕作银杏叶，叶片呈舒展的扇形，边缘用极细的金线勾勒出自然的波浪纹，叶脉处则以银线细勾，清晰可辨；叶面还特意打磨出细微的革质纹理，仿似秋日里带着晨露的真叶，栩栩如生
两片蜜蜡银杏叶交叠相依，叶柄处用银线缠成遒劲的枝状，枝上缀着一颗圆润的小粒金珠，恰如熟透的银杏果实；叶底坠着一串细小的米珠，金珠与白珍珠相间串联，轻轻一晃，便似银杏叶在风里轻摇，自带几分秋日的清寂与雅致
……
若璃伸手拿起珠花，指尖摩挲着蜜蜡的温润质感，眼眸流转间，对这支珠花的工艺倒是有几分认可：“你叫什么名字啊？”
尔淳心中一喜——果然，太后娘娘瞧着是喜欢的，连忙恭敬回道：“回太后娘娘，奴婢名尔淳。”
“尔淳……”若璃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唇角勾起一抹浅笑，“这名字好听，雅致得很。”
傅恒与崔晏也顺势扫了眼那支银杏珠花，眼神却都带着几分了然
琅嬅为了宫权，不惜暗害未出世的皇嗣，若璃虽未曾明着追责，却早已寒了心，绝不会再对她付出半分真心
此刻送来珠花，绝非想修复关系，定是另有图谋——或许是想借着这点“示好”打探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笃定——这平静的表象下，恐怕又藏着一场无声的算计
……
若璃指尖捏着那支银杏珠花轻轻转了转，蜜蜡的温润与珍珠的莹润在指尖流转，她抬眸看向尔淳，目光清亮，语气带着几分笃定：“这银杏的想法，是你想的吧？”
尔淳闻言心头微惊，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随即很快镇定下来，躬身回道：“回太后娘娘，是奴婢偶然想到的。秋日银杏叶黄，既应景又雅致，便斗胆跟皇后娘娘提了一句，娘娘觉得甚好，便命匠人做了出来。”
若璃闻言，唇边的笑意淡了几分，指尖摩挲着珠花上的蜜蜡叶片，瞬间便明白了琅嬅的心思。银杏寓意“调和”“圆满”，表面说是得了上好蜜蜡珍珠做珠花分赏，实则根本不是——海兰这几年手握三分之一宫权，一直借着年节、庆典的礼节往来，暗地消耗琅嬅的库房
富察家这两年财力渐衰，早已无力过多支撑琅嬅在宫中的用度，如今她库房空虚，走投无路，竟是想借着这支珠花，向自己求助来了
“你的想法确实不错，”若璃将珠花轻轻放在案几上，语气平淡无波，心底却泛起一丝无奈，“这珠花做得精致，也合时宜。”
她抬眸看向尔淳，眼神里没了方才的温和，多了几分疏离的清明：“你回去吧，替我谢过皇后的心意。再告诉她，若是有难处，要么去找皇上禀明，要么……便与海兰开诚布公地谈谈。”
毕竟琅嬅当年亲手害了海兰的孩子，那条未出世的性命是横在两人之间的死结，她既不可能为琅嬅徇私，也不愿再掺和进这早已尘埃落定的恩怨里——有些债，终究要自己去还
……
若璃望着尔淳远去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案几上的银杏珠花，转头对傅恒直言道：“富察家如今是真支撑不起琅嬅的库房了，她今日遣人送珠花，说白了就是来求助的。”
傅恒顺着她的目光扫了眼那支看似雅致的珠花，眼底掠过一丝冷意，内心暗自轻嗤——富察家当年何等风光，如今落得这般境地，皆是自找
更何况，他早已与富察家划清界限，琅嬅的困境与他毫无干系。倒是那个叫尔淳的宫女，眉眼间透着几分刻意的沉稳，倒像是额娘惯用的手段——难不成又是额娘安排给琅嬅的棋子？
他心中暗忖，若是这宫女敢在圆明园兴风作浪，或是想算计若璃，他定让她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园子里
崔晏端起桌上的顾渚紫笋，浅抿了一口，茶汤的清冽冲淡了几分方才的微妙气氛，他语气平淡却字字通透：“因果循环罢了。愉嫔娘娘当年失去孩子，心中积怨难平，如今不过是借着宫规礼节消耗她的财力，已是手下留情了。”
崔晏与傅恒心中都清楚，海兰的报复远未到极致——若不是弘历早年间便定下铁律，明言皇嗣是后宫争斗的绝对底线，谁敢动分毫便以谋逆论处，海兰怕是早就让琅嬅的儿子永琏付出代价了，如今这般消耗财力，不过是她压抑多年的怨愤中，最克制的一种宣泄
若璃望着案几上那支精致却透着算计的银杏珠花，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怅然：“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琅嬅当年做事太狠，斩尽杀绝，连未出世的孩子都不肯放过，如今落得这般境地，说到底也是她自己种的因。”
她说着，抬眸看了眼傅恒，眼底带着几分复杂——傅恒终究与富察家有着血脉牵连，琅嬅是他的亲妹妹，这番话，既是感慨，也算是变相的安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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