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锈巷,名副其实。
这里是旧城区的一道狰狞伤疤,一条被遗忘的垂直贫民窟。
无数废弃的金属集装箱和钢筋铁皮,被胡乱地堆叠、焊接在一起,形成了一座摇摇欲坠的钢铁迷宫。
狭窄的悬空栈道和锈蚀的楼梯是唯一的通路,连接着一个个鸽子笼般的“家”。
常年潮湿的空气让每一寸金属都覆盖着厚厚的铁锈,往下滴落着红褐色的污水,仿佛整座建筑都在流血。
幽灵潜行在这座钢铁丛林的阴影里,像一只真正的捕食者,悄无声息地占据了最高处的有利位置。他
趴在一个废弃集装箱的顶部,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衣物传来,却让他感到无比的安心。
这里视野开阔,可以将巷子唯一的入口和中心那片小小的“广场”尽收眼底。
他已经在这里潜伏了半个小时,身体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的呼吸平稳悠长,心跳沉稳有力,那场换脸手术带来的剧痛似乎已经变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时刻提醒着他为何而来。
他不是慕容云泽,那个会恐惧、会犹豫的催缴人已经死在了手术台上。
夜色渐深,铁锈巷的“居民”们——那些亡命徒、黑市贩子和走投无路的恶棍——像老鼠一样缩回了自己的巢穴。巷子里唯一的照明,来自于几个悬挂在半空的、忽明忽灭的劣质灯泡,昏黄的光线将交错的阴影拉扯得如同鬼魅。
终于,一阵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从巷口传来,打破了这片死寂。
一队人马走了进来,大约有七八个人,个个手持砍刀和钢管,为首的是一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壮汉。幽灵的瞳孔微微一缩。刀疤,张峰手下最得力的催缴队长之一,以心狠手辣著称。看来,为了拿下铁锈巷这块硬骨头,张峰确实下了本钱。
刀疤一行人摇晃着地走到中心广场,他用砍刀的刀背用力敲击着一个巨大的储水桶,发出“哐!哐!哐!”的巨响,声音在逼仄的巷子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铁锤!给老子滚出来!”刀疤的吼声粗野而狂妄,“这个月的血供,你他妈的是想让我亲自来给你放血吗?”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集装箱的铁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个身材魁梧如熊的男人走了出来,他手里拎着一把巨大的铁锤,锤头上还沾着暗黑色的污迹。他就是铁锈巷的“王”,铁锤。
“刀疤,你叫魂呢?”铁锤的声音如同闷雷,“这个月的收成不好,血镇的规矩,可以宽限三天。你这么着急,是赶着去给你主子舔屁股吗?”
“哈哈哈!”刀疤身后的喽啰们发出一阵哄笑。
刀疤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铁锤,别他妈给脸不要脸。张峰大人说了,今天收不齐血供,就拿你们的血来凑!我数到三,要么交出血供,要么……我拆了你这堆破烂!”
“一!”
铁锤身后的几个门也陆续打开,走出来十几个同样手持武器的亡命徒。他们虽然人数占优,但脸上都带着一丝畏惧。他们不怕死,但他们怕张峰。
“二!”
刀疤的眼神变得愈发凶狠,他已经举起了手中的砍刀。
高处的幽灵,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他像一个冷漠的导演,审视着舞台上即将上演的血腥剧目。孤狼的剧本正在按照预定情节发展。冲突,是最好的舞台幕布。
“三!”
刀疤最后一个字吼出口的瞬间,他动了!但他没有冲向铁锤,而是闪电般地扑向旁边一个看热闹的瘦弱居民,手起刀落!
“噗嗤!”
鲜血飞溅,那个倒霉的居民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捂着脖子倒了下去。
杀鸡儆猴。这是刀疤惯用的伎俩。
“看到了吗?铁锤!”刀疤用刀尖指着尸体,脸上带着病态的兴奋,“这就是下场!今天,你们要么交出血,要么流干血!”
铁锤的眼睛红了。“你他妈的找死!”他怒吼一声,拎着铁锤就冲了上去。铁锈巷的亡命徒们也嘶吼着,与刀疤的手下混战在了一起。
一时间,兵器的碰撞声、怒吼声、惨叫声响彻了整个铁锈巷。
战斗比预想的要混乱,也更惨烈。刀疤的手下虽然人少,但个个都是狠角色,出手就是奔着要害去的。而铁锤这边虽然人多势众,但更像是一盘散沙,各自为战。
然而,这并不是幽灵等待的时机。现在出手,他只是一个搅局者。他需要一个更具戏剧性的时刻,一个能让所有人都记住他的登场方式。
他耐心地等待着,目光如同鹰隼,扫视着整个战场,分析着每一个人的动作,寻找着最佳的切入点。
战局很快出现了傾斜。铁锤虽然勇猛,但双拳难敌四手,被刀疤的两个手下死死缠住,身上已经多了几道血口。他的手下们也节节败退,不断有人倒下。绝望的气氛开始在铁锈巷弥漫。
刀疤一脚踹开一个对手,狞笑着朝被围困的铁锤走去。“铁锤,结束了。你的血,今天我要定了!”
就是现在!
幽灵动了。
他没有从正面冲下去,而是像一只壁虎,悄无声息地从集装箱的边缘滑落,双手抓住一道悬空的管道,身体灵巧地一荡,落在了更下方的一条栈道上。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一个正在围攻铁锤的喽啰,正背对着他。
幽灵的身影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贴近。他左手捂住对方的嘴,阻止了即将出口的惊呼,右手那柄由蝎子打造的漆黑匕首,已经无声无息地抹过了对方的喉咙。
“噗……”
细微的血肉撕裂声被战场的喧嚣完美掩盖。幽灵甚至没有看一眼倒下的尸体,脚尖在栈道栏杆上轻轻一点,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落叶,飘向了另一个目标。
第二个。
第三个。
他的每一次出现,都伴随着一条生命的消逝。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到了极致,没有一丝多余的花哨,每一次出刀,都精准地切断喉管或刺穿心脏。他就像一个行走在战场上的死神,高效而冷酷地收割着生命。
直到第四个人倒下时,刀疤才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的队伍,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减员了一半!
“谁!?”他惊恐地大吼一声,背靠着背和剩下的两个手下聚在一起,警惕地环视着四周。
铁锈巷的亡命徒们也停下了攻击,同样一脸茫然和恐惧。他们只看到刀疤的人一个个诡异地倒下,却根本没看清是谁动的手。
战斗,诡异地暂停了。
空气中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滴滴答答的落水声。那忽明忽灭的灯泡,将交错的阴影照得如同活物,仿佛随时会扑出来择人而噬。
一种未知的恐惧,攫住了所有人的心脏。
“装神弄鬼!给老子滚出来!”刀疤色厉内荏地咆哮着,声音里却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颤抖。
回答他的,是一声轻微的破空声。
“嗖!”
刀疤身边的一个手下,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低头看着自己胸口插着的一柄匕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那是他同伴的匕首。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缓缓从二层栈道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兜帽压得很低,只能看到他苍白的下巴和那道从眼角延伸到下颌的狰狞疤痕。他手中没有武器,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但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冰冷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气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你……你是谁?”刀疤握紧了砍刀,手心已经满是冷汗。
幽灵没有回答。他只是抬起头,兜帽的阴影下,一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刀疤,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这种被当成猎物的眼神,彻底激怒了刀疤。他所有的恐惧都化作了暴虐的怒火。
“我管你他妈的是谁!给我死!”他咆哮着,和最后一个手下一起,疯了似的冲向幽灵。
面对两个冲来的敌人,幽灵的身体微微下沉,像一张拉满的弓。就在刀疤的砍刀即将及体的瞬间,他动了。
他的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向旁边一滑,轻易地躲过了刀疤的劈砍。与此同时,他的手臂如同毒蛇出洞,瞬间探出,精准地扣住了旁边那个喽啰持刀的手腕。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那个喽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手中的刀应声落地。幽灵没有停顿,顺势夺过砍刀,反手一挥,一道血线在那名喽啰的脖子上绽开。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快到极致!
现在,场上只剩下刀疤一个人了。
刀疤彻底被吓破了胆。他眼前的这个人,根本不是人类,而是一台为杀戮而生的机器。他转身就想跑。
但幽灵的速度比他更快。一道黑影闪过,幽灵已经挡在了他的退路上。
“别……别杀我!”刀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你想要什么?血供吗?都在这里!都给你!你放我走,我……我可以当什么都没看见!”
幽灵缓缓走到他面前,蹲下身,那张带着疤痕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愈发可怖。
“我不要血供。”他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而低沉,像是金属在摩擦,
“我要你,给你的主子,带一句话。”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刀疤因恐惧而扭曲的脸。
“告诉张峰,西区来了一个新的‘幽灵’。”
说完,他站起身,在刀疤惊恐的注视下,捡起了地上那个装满了血袋的箱子。
他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拎着箱子,转身,一步步走入黑暗之中,很快就消失在了那迷宫般的钢铁丛林里,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整个铁锈巷,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幸存的亡命徒们,包括铁锤在内,都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满地的尸体和那个瘫软在地的刀疤,久久无法回神。今晚发生的一切,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
与此同时,在铁锈巷对面一栋废弃建筑的顶楼。
一个人影放下了手中的高倍望远镜,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风衣,与周围的破败环境格格不入。
如果慕容云泽在这里,他会一眼认出,这个人,正是他恨之入骨的——张峰。
“幽灵……”张峰轻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烁着兴奋而危险的光芒,就像一头发现了新奇猎物的野兽。
刀疤的失败,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他甚至早就安排了后备队,准备在刀疤失败后,用绝对的武力彻底血洗铁锈巷,以儆效尤。
但这个突然出现的“幽灵”,给了他一个意外的惊喜。
那种杀戮的效率,那种对时机的精准把握,那种不带丝毫多余情绪的冷酷……这简直就是一件完美的工具,一把最锋利的刀。
“大人,需要后备队进去,抓住他吗?”一个黑影在他身后无声地出现。
“不。”张峰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一只主动找上门来的猛虎,为什么要关进笼子里?我要的,是让他为我撕碎更多的敌人。”
他转过身,对着身后的黑影下达了命令。
“把刀疤那个废物带回来。然后,传我的话下去,全城搜寻这个‘幽灵’的踪迹。”
“记住,我要的是‘请’他过来。”
“告诉他,我张峰的门,为他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