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创排室内弥漫着一种熟悉的、混合着焦虑与亢奋的气息。
白板上写满了凌乱的思路和被打叉的桥段,地上散落着几团废纸。
本子的Game点卡在了一个关键的“推”上——如何以一种既合理又爆笑的方式推向高潮,几个人讨论了半天,总觉得差了点意思。
向菀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盯着白板上那个刺眼的红色问号,感觉脑细胞死了一片。
高强度思考带来的饥饿感适时地涌了上来,看了眼手机的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
向菀“我下楼拿个外卖,吃完再继续推。”
其他几人还沉浸在剧本世界里,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向菀推开创排室的门,将身后的争论声暂时隔绝。
走廊里空气流通了些,但那股无形的压力似乎依旧如影随形。
她没有选择乘坐电梯,而是拐进了相对安静的消防通道楼梯间,想着走几步,吹吹风,让混沌的大脑清醒一下。
刚推开沉重的防火门,一股淡淡的、未散尽的烟草味便飘了过来。
楼梯拐角的阴影里,倚着一个修长的人影,指间一点猩红明灭,灰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侧脸的轮廓。
是雷淞然。

他微微侧着头,似乎在看着窗外的灯火出神,侧脸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冷硬,带着一种与他平日舞台上形象不符的沉郁。
听到开门声的他倏地回头,眼神在接触到向菀的瞬间,那层冷肃感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迅速消融,几乎是下意识地发出一个气音。
动作利落地将还剩大半截的烟摁灭在身旁的金属垃圾桶盖上,随手将烟蒂丢进去,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同时,用空着的那只手快速在面前扇了扇,试图驱散那尚未飘远的烟雾,带着一种与他略显不羁的气质不符的细致。
面上转化成了一个带着点无奈,又有些慵懒的笑:
雷淞然“怎么来这儿了?”
他的声音带着刚抽过烟后特有的微哑,但语气是放缓的。
向菀“去楼下拿外卖。”
向菀走下几级台阶,站在比他高两阶的位置,微微歪头看着他这一气呵成的动作,皱了皱鼻子:
向菀“你怎么又抽烟啊?”
在二喜做编剧时,她就偶尔会在各种角落撞见“放风”的雷淞然。
雷淞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笑了笑,迈步从阴影里走出来,站到她面前,避重就轻,声音放得更低了些:
雷淞然“你回去吧,我帮你把外卖拿上来。”
他个子高,站在向菀面前,需要微微低头看她。
楼梯间的声控灯因为短暂的安静而熄灭,只有安全出口微弱的绿光勾勒出他模糊的轮廓。
烟草的气息混合着他身上淡淡的、或许是洗衣液的味道,形成一种有些矛盾又独特的气息。
向菀的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
他这话说得太自然,太理所当然,仿佛为她跑腿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这种突如其来的、带着点霸道意味的照顾,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拒绝显得生分,接受又好像……过于亲密。
她下意识地推拒,声音比刚才小了一些:
向菀“不用麻烦,我自己去就行。”
雷淞然“不麻烦。”
雷淞然打断她,语气依旧轻松:
雷淞然“正好我也透完气了,你外卖叫什么?放在哪儿?”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向上迈了一级台阶,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那股被驱散得差不多的烟味,混合着他身上淡淡的、或许是洗衣液留下的清冽气息,再次若有若无地萦绕过来。
这个距离,向菀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浅浅的笑意,以及那笑意之下,一丝难以捕捉的、更深层的东西。
向菀只好把取件信息告诉他,她不太习惯这样直接地接受,感觉自己的耳根有点发热。
尤其是来自雷淞然,他平时看起来总有点漫不经心,此刻的主动,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雷淞然拿出手机记下,动作间,他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状似随意地问道:
雷淞然“昨天和高越他们吃烧烤了?”
向菀有些意外,更多的是觉得空气里的那点残存的烟草味像是难以言喻地,略带侵略性地,无声地包裹住了她:
向菀“你怎么知道?”
雷淞然“听说的。”
雷淞然嘴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混杂着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情绪。
高越那混蛋,朋友圈发了九宫格,就差把‘我们带向菀吃烧烤了’这句话刻在脑门上了。
雷淞然“什么时候赏脸和我吃顿?”
空气似乎因为这句话而变得有些粘稠。
昏暗的灯光,狭小的楼梯间,尚未完全散去的烟草余味,以及他落在她脸上的目光,都构成了一种微妙的氛围。
向菀脸上有些发烫,不知是因为这昏暗环境下的独处,还是其他的什么,总觉得有点不自在。
她下意识地避开他过于直白的注视,嘟囔了一句:
向菀“……下次吧。”
雷淞然“行,那就下次。”
雷淞然从善如流地重复,语气里的笑意更明显了些,不再深究,他晃了晃手机:
雷淞然“我去拿外卖,你直接回排练室吧。”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快步下楼,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
向菀站在原地,听着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楼梯间的声控灯再次熄灭,将她重新笼罩在昏暗和寂静里。
只有鼻尖似乎还萦绕着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烟草味,和他刚才那句话带来的、挥之不去的微妙悸动。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防火门,回到了灯火通明的走廊。
创排的压力依旧,那个卡住的“Game点”还在等着她,但此刻,她的心情却比下楼前要复杂得多。
等到她回到创排室没多久,雷淞然就提着她的外卖走了进来。
他神色如常,仿佛楼梯间那段短暂的对话从未发生,他将外卖袋放在向菀旁边的桌子上,随口对讨论得面红耳赤的几人说了句:
雷淞然“先吃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折磨自己。”
他的目光在向菀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去了隔壁的创排间。
向菀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这才松了口气地低头去解外卖袋子的结。
-
隔壁创排间,气氛同样热烈,白板上也画满了各种箭头和符号。
雷淞然推门进去时,张呈正拿着一支笔在白板上比划,听到动静回头,看见是他,顺口就问:
张呈“诶?你不是抽烟去了吗?抽这么快呢?”
雷淞然脚步没停,走到角落拿起自己的水瓶拧开喝了一口,喉结滚动了一下,才含糊地应道:
雷淞然“嗯,透口气就回来了。”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张呈也没多想,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白板上,嘴里还在念叨:
张呈“刚才那个点我觉得还能再抠一下……”
雷淞然放下水瓶,走到窗边,却没有加入讨论。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目光投向窗外楼下,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大楼外卖存放点闪烁的微弱灯光。
他想起刚才在楼梯间,向菀微微蹙着鼻子问他“你怎么又抽烟啊”的样子,还有她最后那句含糊的“下次吧”。
像一根轻柔的羽毛,在他心尖上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兜里的烟盒,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硬壳,却没有拿出来。
空气中似乎还隐约残留着烟草燃烧后的气息,与他身上带来的、窗外微凉的夜风混合在一起。
雷淞然微微眯起眼,楼下的灯火在他眼底明明灭灭。
过了一会儿,他才转过身,重新走向吵吵嚷嚷的张呈,脸上恢复了那种专注于创作的、略带惫懒却又锐利的神情。
雷淞然“刚才说到哪儿了?那个‘误会’的递进是不是可以再荒诞一点?”
他加入了讨论,仿佛刚才那片刻的走神从未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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