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血,战场上残破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尔泰满身盔甲沾满尘土与血迹,刚率领士兵击退敌军,正欲回营休整,忽见一抹熟悉的身影立在营帐前——是晴儿。
她一袭素色披风被风卷起,发丝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月光下那双眸子依旧清亮,却裹着难以言喻的疲惫。尔泰瞳孔骤缩,心跳陡然加快,可胸腔却涌上灼人的怒火,仿佛要将所有担忧与恐慌都化作利刃刺向她。
“晴儿,你为何还在此?”他快步上前,声音沙哑得像是被沙砾磨过,指尖不自觉地攥紧剑柄,掌心渗出冷汗。责备的话语脱口而出,可目光却贪恋地掠过她单薄的身影,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每一寸模样都烙进眼底。
晴儿眼眶微红,攥紧披风的手微微颤抖。她本是想趁战乱结束来寻他,确认他是否安好,可这话出口,却成了责备。她咬唇,强压喉间的哽咽,喉头酸涩得发疼:“我……我放心不下,便……”
“放心不下?”尔泰冷笑一声,眉峰紧蹙如刀刻。他猛然抬手,指尖几乎要触到她鬓边的碎发,却又僵在半空,最终颓然垂下,“你是金枝玉叶的格格,不是行军打仗的将士!擅自离宫,涉险至此,若有个闪失,你让旁人如何看我?”尾音微微发颤,像是压抑着某种更汹涌的情绪。
营帐旁的士兵们纷纷侧目,窃窃私语。晴儿的脸霎时惨白,指尖掐进掌心,疼痛却抵不过心口的窒息。她从未想过,他第一句话,竟是这般锋利如刀的斥责。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她却倔强地仰起头,不让它落下:“我原以为,你至少会……会关心我为何留下。罢了,是我多事。”话语如冰,可喉间却泛起铁锈般的腥甜,仿佛心被生生剜去一块。
转身欲走,尔泰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重得让她蹙眉。他嗓音低沉,眼底藏着慌乱,却仍固执地拧着眉:“你如今要走?回宫?还是去何处?这荒郊野外,你孤身一人……”指尖的温度透过她腕间的肌肤传来,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掌心粗糙的茧正摩擦着她细腻的肌肤,心头猛地一抽,仿佛被什么烫了一下。
晴儿猛地抽回手,泪终是滚落。滚烫的泪珠砸在衣襟上,晕开点点深色痕迹。她直视他,眼底泛起倔强与破碎的哀伤:“尔泰,你我皆非孩童。我自有分寸,无需你费心。”她顿了顿,指尖抚过鬓边散落的发丝,声音轻得如叹息,“你既嫌我碍事,我又何必在此讨人嫌。”每一字都像在剜自己的心,她原以为他至少会懂,可她忘了,战场上的他,早已被责任与血腥磨钝了感知爱的能力。
言罢,她决然转身,踏进夜色。风卷着她的披风翻飞,如一片随时会被撕碎的枯叶。尔泰僵在原地,掌心还残留着她腕间的温度,那温度却像火,灼得他掌心发疼。远处篝火摇曳,映出他脸上复杂的阴影——自责、懊悔、担忧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忽然想起,多年前在御花园,她也是这样转身离去,可那时他追了上去,如今……却只能任由她消失在黑暗里。
夜色渐深,沙丘外传来几声狼嚎。尔泰猛地驻足,握紧剑柄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发白。他回望那片黑暗,喉间哽住一声未出口的“晴儿”——那声呼唤在齿间辗转,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风沙依旧,唯有月光冷冷照着空旷的战场,仿佛天地间只剩他一人,被愧疚与恐慌撕扯着。
营帐内传来副将的呼唤,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火光。可脚步却愈发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踏在沙砾与荆棘之上。他知道,这夜风卷走的,不止是晴儿的背影,还有他心中最后一丝笃定——他原以为她能理解他的苦衷,却忘了,她亦是一个会痛、会伤、会绝望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