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颂关雎尔39

上海的初夏，空气里开始弥漫着栀子花的甜香，但欢乐颂22楼的气氛，却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骤然变得紧绷而怪异，仿佛暴雨前的闷热，压得人喘不过气。

最先察觉到异样的，依旧是曲筱绡。她的人脉网络四通八达，像灵敏的触角，总能捕捉到最隐秘的流言蜚语。在一个纸醉金迷的酒吧卡座里，她正和一群狐朋狗友玩骰子，一个在银行信贷部工作的朋友，几杯酒下肚，搂着她的肩膀大吐苦水，抱怨着KPI的压力。

“妈的，现在有钱人真多，但又抠得要死！哎，筱绡，你们欢乐颂是不是风水特别旺财啊？”朋友醉眼朦胧地说。

“怎么说？”曲筱绡挑眉，递过去一杯酒。

“就你们楼那个，2202的，叫关雎尔的姑娘，看着不声不响的，好家伙！”朋友压低了声音，却因为醉意反而更显突兀，“前段时间来办业务，那流水，那资产证明，我的天……这才工作多久啊？又搞了套房子！还是在临港那边下的手！深藏不露啊真是！”

“哐当”一声，曲筱绡手里的酒杯差点没拿稳，冰凉的酒液溅了她一手。她猛地抓住朋友的胳膊，声音都变了调：“你说什么？关雎尔？又买房了？！你看清楚了？！”

“千真万确啊！贷款审批表我经手的！还能有假？”朋友被她吓了一跳，酒醒了一半，“不过……筱绡，这我可就跟你说了啊，职业操守……”

曲筱绡哪里还听得进后面的废话。关雎尔！又是关雎尔！那个她曾经以为只是安迪小跟班、老实巴交的邻居妹妹！第一次买房已经让她大跌眼镜，这第二次买房的消息，像一颗炸弹在她脑子里轰然炸开，炸得她耳鸣目眩，心慌意乱。一种被彻底比下去、被远远抛离的恐慌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曲筱绡整天算计、巴结、钻营，累死累活，也没敢想靠自己短时间内再置办一套房产！关雎尔到底走的什么鸿运？还是有什么点石成金的本事？！

她再也坐不住了，一把推开朋友，抓起包就往外冲，连招呼都忘了打。她必须立刻、马上找关雎尔问个清楚！

当晚，关雎尔加班回来，刚掏出钥匙打开2202的门，就被一股力量猛地拽了进去。

曲筱绡像一头发怒的豹子，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她，声音又尖又急，几乎破音：“关关！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又买房了？！在临港？！什么时候的事？！你到底哪来的那么多钱？！你是不是有什么发财的门路瞒着我们？！”

她的连珠炮似的追问，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邱莹莹正窝在沙发里边吃薯片边追剧，被这阵势吓得薯片都掉了，张大了嘴巴，茫然地看着两人：“又买房？关关？真的假的？”

而此时，樊胜美刚好端着一盘洗好的水果从厨房走出来。她脸上还带着一丝疲惫的微笑，听到曲筱绡的质问，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她的手猛地一抖，陶瓷果盘与她的手滑脱，“哐啷”一声脆响，摔在地上，四分五裂。鲜艳的草莓、晶莹的葡萄滚落一地，汁水溅湿了她精心保养的脚踝和小腿，也溅湿了她的睡裙下摆。

她仿佛毫无知觉，只是僵直地站在原地，脸色在灯光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她的眼睛睁得极大，瞳孔却微微收缩，直直地、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一般地盯着关雎尔。那目光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迅速弥漫开来的、近乎绝望的茫然。

空气死寂。只有果盘碎片在地上微微颤动的余音。

关雎尔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也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她看着地上狼藉的碎片，看着邱莹莹惊愕的脸，看着曲筱绡几乎要喷火的眼睛，最后，目光落在仿佛被抽走了魂魄的樊胜美身上。她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这次无论如何是瞒不住了。

她弯下腰，默默地将摔得最远的几个草莓捡起来，放在茶几上，然后直起身，推了推眼镜，语气依旧是她惯有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嗯，是买了。上个季度的事，是个期房，在临港那边，确实挺远的。”

她的承认，轻飘飘的，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樊胜美的心口。

“挺远的？”“期房？”这些轻描淡写的词汇，此刻听起来无比刺耳。那是房子！是上海的房子！是樊胜美耗尽心思维系美貌、经营人脉、渴望通过婚姻这座桥梁才能企及的东西！在关雎尔这里，怎么就像是在菜市场讨论萝卜白菜今天便宜了几分钱一样随意？！

“有发展潜力？”曲筱绡尖声重复着关雎尔的话，几乎是在咆哮了，“关雎尔！那是房子！不是买菜！你说得跟买个白菜一样！你到底哪来的那么多钱？！你肯定有事瞒着我们！是不是安迪带你投资了什么？还是你家里其实是隐形富豪？你说啊！”她激动地抓住关雎尔的胳膊摇晃着。

关雎尔轻轻挣脱开，沉默了一下。她瞥了一眼樊胜美那惨白如纸、摇摇欲坠的脸，心中掠过一丝歉意，但她知道，真相或许更残忍。她选择了一种部分的真实：“不是安迪姐。就是我自己的工作，加上……之前做一些项目分析和投资，攒下了一些。家里没有支持。”

**“自己的工作？”“项目分析？”“投资？”**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精准地戳刺着樊胜美最脆弱的神经。

自己？她樊胜美也在工作，她甚至比关雎尔工作年限更长！为什么她攒下的只有焦虑和年龄？

项目分析？投资？这些词汇离她的世界那么遥远！她分析的是男人的喜好，投资的是衣服和化妆品以期获得更好的婚恋回报！

家里没有支持？……是啊，她樊胜美不仅家里没有支持，还有一个无底洞般的家要填！

关雎尔的每一句话，都在清晰地告诉她：这一切，都与美貌、与人情世故、与家庭背景无关。这一切，只与一种她樊胜美可能永远无法理解、也无法拥有的能力有关——一种用头脑直接创造财富、并用资本精准增殖的可怕能力。

那种差距感，不再是鸿沟，而是变成了令人绝望的、深不见底的渊薮。她一直以为大家只是在同一座山上不同高度攀爬，此刻才惊觉，关雎尔早已坐上了一种她看不见的飞行器，抵达了她无法想象的高度。

她再也无法站在这里，无法面对关雎尔那平静的脸，无法承受曲筱绡的尖叫和邱莹莹懵懂的目光。她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和恶心。

她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看一眼地上的碎片和水果，猛地转过身，脚步有些踉跄地冲回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门。那声响，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也仿佛是她内心世界某一部分彻底崩塌的声音。

门外，隐约还能听到邱莹莹在咋呼：“关关你也太牛了吧！！”以及曲筱绡不依不饶的追问。

门内，樊胜美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无力地滑落，最终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地夺眶而出，不是啜泣，而是无声的、绝望的奔流。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尝到了咸涩的血腥味。

这一次，她的眼泪，不是因为生活的重压，不是因为家庭的拖累，甚至不是因为某个男人的辜负。而是因为一种彻底的、冰冷的、令人窒息的**自我否定**。她过去三十年来所信奉、所依赖、所经营的一切，在关雎尔这面残酷的镜子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苍白，如此不堪一击。

镜子里的那个她，精心描画的面容开始褪色，名牌衣服像是借来的戏服，所有的算计和虚荣，都变成了小丑脸上滑稽的油彩。

窗外，上海的夜景璀璨如星河，但那光芒，丝毫照不进她此刻冰冷黑暗的内心。她仿佛被遗弃在繁华之外的孤岛上，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听见，命运的潮水，正呼啸着离她远去。而载着关雎尔的那艘船，却正扬帆起航，驶向一个她永远无法理解的、广阔无垠的金色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