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未平

老阁主的丧仪办得庄重而简朴。全宗缟素，哀钟长鸣三日。弟子们怀着复杂的心情送别了这位宗门支柱，悲伤之余，更多的是对未来的茫然与不安。

长老议会迅速运转起来。文渊、周清、刑堂古长老三位代掌权柄，首先联合发布公告，详细公布了王振及其党羽的罪行（隐去了最核心的邪功细节，以免引起更大恐慌），重申门规戒律，安抚人心。紧接着，对戒律堂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清洗与整顿，所有与王振关系密切者皆被审查，有劣迹者严惩不贷，同时从各堂口抽调刚正弟子充实戒律堂，由古长老亲自兼任戒律堂首座，力图重塑其公正形象。

宗门秩序开始缓慢恢复，但创伤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抚平。弟子间的信任出现了裂痕，尤其是对戒律堂，敬畏之余，更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恐惧与疏离。

碧波苑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仿佛与外界的纷扰隔绝。

沈薇薇在洞府内调息数日，伤势尽复，修为甚至因连日来的激斗与压力而略有精进。她出关后，第一件事便是将苏婉唤至跟前。

“婉儿，近日修行可有疑问？”

苏婉恭敬行礼：“回师尊，弟子按部就班，凝元功已至四层圆满，只是……”她略微迟疑，“只是近日总觉心神难以完全沉静，每每入定，总会想起那夜景象……”

这是心障。经历如此剧变，目睹同门相残、邪术诡异，对于年轻弟子而言，产生心魔杂念再正常不过。

沈薇薇颔首：“此乃历练。见天地，见众生，方能见自己。恐惧、愤怒、悲伤，皆为人性常情，无需刻意压抑，但需明辨之、克服之。今日起，你每日午后于听雨亭诵读《清静经》，锤炼道心。”

“是，师尊。”苏婉应下。

沈薇薇看着她，忽然道：“你将那日我从戒律堂取回的玉简，拓印一份予我。”

苏婉心中一凛，立刻取出那三枚黑色玉简的拓印副本。自那夜后，原件已被长老议会列为最高禁忌，封存于传法阁秘库深处。

沈薇薇接过玉简，神识沉入其中。她看得极为仔细，尤其是关于那“血神子”的只言片语。

【……血神子，以万千生灵血气魂能为壤，辅以幽冥煞晶、元婴修士本源为引，融于己身，可化不死不灭之血魔……然培育极难，易遭反噬，需有至宝或特殊体质镇压……】

【……实验体皆无法承受血煞侵蚀，神魂崩裂而亡……需寻天生神魂强大或体质特殊者……】

【……据古籍载，‘玄阴灵体’或‘纯阳道胎’或可一试……】

沈薇薇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这“血神子”的培育法门，比想象中更为恶毒艰难，所需条件也极为苛刻。王振显然并未成功，否则绝不会是那般结局。但……他是否留下了什么半成品？或是找到了所谓的“特殊体质”？

她想起王振最后那疯狂而不甘的眼神，以及地牢中那丝若有若无的诡异血芒，心中不安渐浓。

“师尊，可是有何不妥？”苏婉察觉到她的神色变化。

沈薇薇收起玉简，并未多言：“无事。你且去诵经吧。”

打发走苏婉，沈薇薇沉吟片刻，起身离开了碧波苑。她并未惊动任何人，身形如烟，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戒律堂地牢深处。

此地阴森潮湿，禁制重重。看守弟子见是她，不敢阻拦，恭敬放行。

最深处的特制牢房内，王振被儿臂粗的玄铁锁链穿透肩胛骨，捆缚在刻满符文的石柱上，周身贴满了镇压符箓，形容枯槁，气息奄奄，仿佛随时都会断气。

沈薇薇静静站在牢门外，凝视着他。

似乎察觉到她的到来，王振低垂的头颅极其缓慢地抬起，乱发下，一双浑浊无光的眼睛看向她，嘴角扯出一个极其怪异扭曲的弧度。

“沈……薇薇……”他的声音沙哑如同破锣，“你……来看我……笑话？”

沈薇薇面无表情：“‘血神子’何在？”

王振瞳孔似乎微微缩了一下，随即发出嗬嗬的低笑，充满了嘲讽：“怎么？你也……感兴趣？想……据为己有？嘿嘿……那东西……岂是你能……染指……”

“它在哪里？”沈薇薇声音更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压。

王振被她气势所慑，笑声戛然而止，喘了几口粗气，才阴恻恻地道：“不知道……或许……成功了……自己跑了……或许……早就死了……嘿嘿……那根本是……无法完成的……秘术……但它的力量……真是……令人沉醉啊……”

他眼神开始涣散，仿佛陷入某种疯狂的回忆，喃喃自语：“只差一点……只差一个……合适的‘容器’……”

沈薇薇眉头紧锁。看王振这模样，不似作伪，那“血神子”似乎真的失控或者失败了。但“容器”二字，却让她心头一跳。

她不再多问，转身离去。

身后传来王振断续而疯狂的低笑，在幽深的地牢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离开地牢，沈薇薇心情并未放松。王振的话真假难辨，但“血神子”和“容器”的存在，如同两根刺，扎在她心中。

她抬头望天，琉璃阁的天空似乎恢复了湛蓝，但她知道， beneath the surface, the undercurrents were still swirling.

（水面之下，暗涌未平。）

最大的威胁或许并非来自外部，而是早已在这片土地之下，埋藏了根须。

她需要更多线索。或许，该去一趟王振平日闭关的密室仔细搜查，或者……从那些被当作实验品的弟子遗物中寻找蛛丝马迹。

就在这时，一名丹堂弟子急匆匆赶来，见到她，连忙行礼：“沈长老！文长老请您速去丹堂一趟，有要事相商！”

沈薇薇目光一凝：“何事？”

那弟子脸上带着一丝惊惶：“是……是关于林风师兄！他……他好像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