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棠猛地合上笔记本电脑,仿佛那样就能否认浏览器历史里那一连串令人尴尬的搜索记录:
“喜欢一个人的特征有哪些?”
“如何区分欣赏和心动?”
“职场心动信号与专业界限”
“男人什么表现代表对你有好感?”
她揉了揉发烫的脸颊,试图将注意力转回工作台的香水配方上。但那些搜索结果像顽皮的精灵在她脑海中跳跃:
“见到他会心跳加速”——今早陆时聿靠近指导她使用新设备时,她的心率确实快得不正常。
“会不自觉地想起他”——从周一开始,这已经是她第十三次在调香时分心想起陆时聿了。
“在意自己在他面前的形象”——她今早特意换了三套衣服,最后选定了这条剪裁得体的深蓝色连衣裙。
“这不专业,宋晚棠。”她对自己小声警告,强迫自己专注于手中的精油瓶。但柑橘精油的清新气息莫名让她想起了陆时聿办公室里的那股淡淡香气——那是他常用的古龙水后调。
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的名字让她差点失手打翻昂贵的玫瑰精油。
陆时聿
她深吸一口气才接起电话:“陆总?”
“明天上午的会议提前到八点。”他的声音通过电流传来,比平时更加低沉,“收购方案有变,我们需要调整产品展示策略。”
“八点?但原定是十点...”宋晚棠瞥了一眼自己的工作日程,“我上午还要完成新一批样品的测试。”
“优先级调整。”陆时聿的语气不容置疑,“你的‘夜雨’系列是谈判的关键筹码。”
宋晚棠能听到电话那头键盘敲击声和隐约的人声,他似乎还在办公室忙碌。已经晚上九点了。
“你还在公司?”她脱口而出,随即后悔自己的多嘴。
电话那端沉默片刻,然后是他略带疲惫的声音:“收购案有些...复杂情况需要处理。”
一股莫名的冲动让她开口:“你需要咖啡吗?我正好在实验室赶工,可以顺便带一杯上去。”
话一出口,宋晚棠就僵住了。她为什么要提出这种越界的建议?
陆时聿似乎也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笑了——那是种她从未听过的、带着真实温度的笑声:“摩卡,双份浓缩,谢谢。”
挂断电话后,宋晚棠盯着手机发呆。她不仅暴露了自己知道他在公司的事实,还主动提出送咖啡这种近乎暧昧的举动。
“专业点,宋晚棠。”她对自己说,但手上已经拿起车钥匙。
陆氏大厦68层,陆时聿的办公室灯火通明。宋晚棠端着两杯咖啡走出电梯时,看到他正站在落地窗前讲电话,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孤独。
“...我说过,我不在乎代价,只要结果。”他的声音冷硬,但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明天之前,我要看到他们的让步。”
听到她的脚步声,陆时聿转过身,对电话简短交代几句便结束了通话。他眼下的阴影比前几天更深,但看到她时,嘴角微微牵起一个弧度。
“续命咖啡来了。”他接过纸杯,手指不经意擦过她的指尖。
一阵微小的电流从接触点传来,宋晚棠几乎要颤抖。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假装被办公室内一件新添置的雕塑吸引。
“卡普尔的作品?”她认出那位著名艺术家的风格。
陆时聿略显惊讶:“你知道他的作品?”
“《云门》的创作者,谁不认识?”宋晚棠轻啜一口自己的拿铁,“不过我更喜欢他的早期作品,那种粗糙与精致的矛盾感。”
陆时聿的眼神变得深邃而专注,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她:“很少有人能理解那种矛盾的美。”
他们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咖啡的香气在空气中交织。宋晚棠注意到他桌上散落的文件和一台依然亮着的笔记本电脑,显然他已经工作了很久。
“收购案很棘手?”她试探性地问。
陆时聿揉了揉太阳穴,罕见地流露出真实情绪:“董事会里有几个老顽固,坚持认为文化融合比品牌价值更重要。”
“但‘夜雨’系列的成功证明了创新才是核心竞争力。”宋晚棠脱口而出,随即不好意思地补充,“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你总是这么直接吗,宋调香师?”陆时聿靠近一步,眼中带着她读不懂的情绪。
宋晚棠的心跳又开始失控:“只是在专业领域。”
“只是专业领域?”他重复,语气中带着若有似无的试探。
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雪松香气,混合着咖啡和疲惫的味道。这一刻的陆时聿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商业帝王,只是一个熬夜工作的普通人。
“我该回去了。”宋晚棠后退一步,害怕自己会做出更不专业的举动,“明天还要早起准备会议。”
陆时聿没有挽留,只是拿起外套:“我送你。”
“不必了,我开车来的。”
“这么晚了,不安全。”他已经走向电梯,语气不容拒绝。
电梯下降的过程中,狭小空间里的沉默几乎令人窒息。宋晚棠能感觉到陆时聿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但她没有勇气回应。
到达地下停车场时,他突然开口:“你知道吗,你和我认识的其他人都不一样。”
宋晚棠转身,撞进他深邃的眼眸中:“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是好事…但是有危险。”他的声音低沉,在空旷的停车场产生轻微回响。
他为她拉开车门,在宋晚棠坐进驾驶座时,他的手轻轻按在车门框上,形成一个微妙的包围姿态。
“明天见,宋晚棠。”他说,她的名字在他唇间变得异常柔软。
“明天见,陆总。”她回应,刻意使用正式称呼来划清界限。
陆时聿的嘴角微微上扬,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他轻轻关上车门,站在原地看着她驶离。
后视镜中,他的身影在灯光下越来越小,但那种存在感却牢牢占据着她的思绪。
第二天清晨七点五十分,宋晚棠带着精心准备的展示材料走进会议室时,惊讶地发现陆时聿已经在那里了。他站在窗前,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丝毫看不出昨晚的疲惫。
“早。”他转身,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你准备了扩展演示?”
宋晚棠点头,不确定他是否满意她的自作主张:“我增加了一些市场数据支持我们的定位。”
“聪明。”陆时聿走近,帮她调整了一下投影仪的连接线。这个简单的动作让她的心跳再次失控。
与会者陆续到达,会议室很快坐满了人。宋晚棠注意到几个陌生面孔——显然是陆时聿带来的团队成员。
会议开始后,陆时聿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犀利、果断、不容置疑。当对方公司代表质疑“夜雨”系列的市场潜力时,他一个冰冷的眼神就让对方噤声。
但在宋晚棠展示时,每当她稍有停顿,他总能恰到好处地补充关键信息,仿佛他们早已排练过无数次这种默契配合。
展示结束后,对方代表明显改变了态度,开始认真讨论合作细节。会议休息期间,陆时聿在茶水间找到正在倒咖啡的宋晚棠。
“出色的表现。”他站在她身后轻声说。
宋晚棠转身,差点撞进他怀里:“是你引导得好。”
他们之间的距离再次变得危险地接近。陆时聿的目光从她的眼睛缓缓移到嘴唇,然后又抬起来与她对视。
“知道我最欣赏你什么吗?”他的声音低沉,只有她能听见。
宋晚棠摇头,几乎无法呼吸。
“你从不对我假笑。”他说,“其他人要么害怕我,要么讨好我。只有你,始终做真实的自己。”
这句话击中了她内心最柔软的部分。在那一刻,所有关于保持专业距离的决心都土崩瓦解。
“陆总,我们...”她试图说些什么,但会议重启的铃声打断了他们。
陆时聿后退一步,表情重新变得专业疏离:“该回去了。”
接下来的会议中,宋晚棠难以集中精神。她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主位上的陆时聿,观察他说话时的手势,思考时微皱的眉头,以及偶尔投向她的意味深长的目光。
会议在中午结束,达成了初步合作意向。当人群散去后,陆时聿叫住了准备离开的宋晚棠。
“下午有空吗?”他问,语气随意得像在谈论天气,“我需要去视察一个新收购的香水工坊,希望有专业人士的意见。”
宋晚棠的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但她的心已经抢先一步回答:“我有时间。”
陆时聿的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光芒:“一小时后,地下停车场见。”
位于郊区的香水工坊历史悠久,保留着传统的香水制作工艺。工坊主人是一位年迈的法国调香师,对陆时聿极为恭敬,但对宋晚棠却表现出明显的轻视。
“女性调香师总是太过感性。”老调香师用法语对陆时聿说,显然以为宋晚棠听不懂,“缺乏科学的精确性。”
宋晚棠正要开口,陆时聿已经用流利的法语回应:“杜邦先生,宋小姐是我们公司最优秀的调香师,她的‘夜雨’系列即将在欧洲上市。我认为,性别与专业能力无关。”
老调香师尴尬地笑了笑,态度明显转变。
参观过程中,陆时聿始终与宋晚棠并肩而行,不时询问她的专业意见,明显在工坊员工面前确立她的权威地位。
在一间古老的调香室内,老调香师向他们展示了一台百年历史的蒸馏设备。
“这是我祖父设计的独特系统。”老调香师骄傲地说,“能够提取最纯净的植物精华。”
宋晚棠仔细观察设备,发现了一个设计缺陷:“这个冷却系统的效率似乎不够理想,会导致部分挥发性成分流失。”
老调香师面露不悦:“小姐,这是经过三代人验证的经典设计。”
“经典不代表完美。”宋晚棠微笑着说,然后提出了一种改进方案。
陆时聿饶有兴趣地听着她的讲解,眼中满是欣赏。当老调香师最终不得不承认她的建议有价值时,陆时聿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一个微小但明确的鼓励姿态。
“我总是低估你,宋晚棠。”在工坊花园散步时,陆时聿轻声说。
夕阳为花园洒上金色光辉,茉莉花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这一刻美得不真实,像电影中的场景。
“你为什么这么帮我?”宋晚棠问出了心中已久的疑问。
陆时聿停下脚步,面对着她:“因为我相信真实的才华,痛恨任何形式的偏见。”他停顿片刻,声音变轻,“而且,我喜欢看你发光的样子。”
这句话在两人之间悬停,充满了无限可能。宋晚棠感到自己的防线在一点点崩塌。
回程的车上,他们都沉默不语,但空气中流动着一种默契的张力。当车子停在宋晚棠公寓楼下时,陆时聿没有立即解锁车门。
“下周我要去法国视察葡萄园,为新的香水系列寻找灵感。”他说,目光直视前方,“我希望你能一起去。”
这不是工作邀请,至少不完全是。宋晚棠能感觉到这个邀请背后的重量。
“我需要时间考虑。”她轻声说。
陆时聿终于转头看她,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当然。”
他下车为她开门,这一次,他的手轻轻扶了一下她的后背。那个触碰短暂而克制,却让她的皮肤透过衣料感到灼热。
“晚安,宋晚棠。”他说,月光下他的轮廓柔和得不可思议。
“晚安,陆时聿。”她回应,第一次没有使用尊称。
他微微一愣,然后露出了一个真正的微笑——没有算计,没有伪装,只是纯粹的喜悦。
宋晚棠走上楼梯时,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关上门后,她靠在门板上,心跳如鼓。
手机响起,是陆时聿发来的消息:“下周的行程是周五至周日。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周四晚上出发,延长一个晚上。”
这不是普通的工作安排,这是一个明确的信号。
宋晚棠走到窗前,看到他的车依然停在楼下,仿佛在等待她的答复。她想起浏览器里的那些搜索记录,想起自己可笑的心动信号清单。
但此刻,所有的理论和分析都失去了意义。她只知道,当陆时聿看着她时,她感觉自己是被看见的——不仅是作为调香师,更是作为宋晚棠这个人。
她拿起手机,回复了简单的三个字:“我考虑。”
发送后,她补充了一条:“你还在楼下?”
几乎立刻,回复来了:“在。”
宋晚棠的心被这个简单的字填满。她站在窗帘后,看着楼下的车影在楼下停了半个小时,之后逐渐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