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把船票按在玻璃柜台上时，指腹蹭到了边缘磨损的毛边。淡蓝色票面上印着“鹭岛—鼓浪屿”，日期是去年今日，油墨早已被海风浸得发灰，像她此刻眼底的光。

“麻烦再打一张，和这个同班次。”她声音发紧，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旧票上“林薇&陈默”的字迹。售票员抬头看她，眼神里藏着几分了然——这个季节来补旧船票的人，多半是来寻旧人的。

去年此时，陈默也是这样把两张船票递到她面前。他刚结束驻岛项目，晒得黢黑，却笑得亮堂：“等这班船靠岸，我们就去巷子里那家沙茶面店，我跟老板预定了最好的位置。”林薇记得那天的风是暖的，带着海腥味的阳光落在陈默肩头，她以为这张船票能载着他们驶进一辈子的安稳。

船开得很慢，海浪轻轻拍打着船身。林薇靠在舷边，旧船票被她攥在手心，洇出细小的汗渍。她想起三个月前那个雨夜，她提前结束出差回家，想给陈默一个惊喜。推开门时，玄关处放着一双不属于她的高跟鞋，客厅茶几上摆着两只红酒杯，其中一只口红印还没擦干净。

陈默从卧室出来时，衬衫扣子扣错了一颗，头发凌乱。他看见林薇，瞳孔骤然收缩，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倒是卧室里走出个穿他白衬衫的女人，妆容精致，看向林薇的眼神带着几分挑衅。

“我们……”陈默伸手想拉她，林薇却后退一步，目光扫过茶几上的船票——那是他们计划下周去涠洲岛的票，此刻正被红酒渍染得面目全非。她没哭，只是把手里的行李箱拉杆拉到最满，转身时听见陈默在身后喊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慌乱，可她再也没回头。

船靠岸了，林薇跟着人流走下码头。鼓浪屿的巷子还是老样子，青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发亮，墙头上的三角梅开得热烈，像极了她和陈默刚在一起时的模样。他们曾在这条巷子里走了无数遍，陈默会牵着她的手，指着斑驳的老墙说：“等我们结婚，就来这里拍婚纱照，让这些老房子都做我们的见证。”

她走到那家沙茶面店门口，老板正低头揉面。听见脚步声，老板抬头看她，愣了愣：“姑娘，你去年跟你男朋友来的吧？他还跟我念叨，说你最喜欢吃我家的鱼丸。”林薇喉咙发堵，勉强笑了笑：“老板，一碗沙茶面，多加鱼丸。”

面端上来时，热气氤氲了视线。林薇拿起筷子，却没胃口动。她把旧船票放在桌角，票面上的字迹在灯光下愈发模糊。这时，手机响了，是陈默的电话。她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直到铃声自动挂断，屏幕暗下去，映出她泛红的眼眶。

三个月来，陈默没断过联系，电话、微信、短信，从最初的道歉、解释，到后来的沉默、叮嘱，她都没回复。她不是没想过原谅，只是每当想起那个雨夜，想起那张被红酒渍弄脏的船票，心里就像被针扎一样疼。

吃完面，林薇沿着海岸线走。夕阳把海面染成金红色，远处的船只渐渐模糊。她拿出新旧两张船票，并排放在栏杆上。海风拂过，新船票的边角轻轻扬起，旧船票却纹丝不动，像是被岁月钉在了原地。

“陈默，”她轻声说，声音被风吹散，“我们的船，早就靠不了岸了。”

她把旧船票叠好，放进随身的包里。不是舍不得，而是想留个念想——不是念着陈默，是念着曾经那个满心欢喜、以为能和爱人走到最后的自己。新船票被她轻轻一扬，随着海风飘向海面，像一片蓝色的羽毛，慢慢沉入波光粼粼的海水里。

转身时，林薇看见不远处有对情侣在拍照，男生拿着相机，女生笑着依偎在他身边，眼里的光和去年的自己一模一样。她忽然笑了，掏出手机，删掉了陈默的联系方式。

海风依旧带着海腥味，却不再让她觉得窒息。林薇沿着码头慢慢走，身后是渐渐暗下去的海面，身前是亮着暖灯的巷子。她知道，有些东西就像那张褪色的船票，再怎么珍藏，也回不到最初的模样。但没关系，前方还有很多风景，还有新的旅程在等着她。

走到码头出口时，她回头望了一眼。夜色中的鼓浪屿渐渐模糊，那张褪色的船票在包里安静地躺着，像是在提醒她：有些告别，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