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世（五）

颜酒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目光终于落到了那叉奇异果上，但也仅仅是一瞬，随即又飘向了别处，恢复成一片空洞。她微微张开了嘴，却不是因为想吃，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动作。

男人立刻抓住机会，小心翼翼地将那块果肉送进她嘴里。颜酒机械地、缓慢地咀嚼着，果汁顺着她的嘴角流下一点。男人立刻拿起旁边的纸巾以同样精准、高效的动作替她擦掉。

整个画面，安静、诡异，又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悲凉。

墨北站在门外，如同被最寒冷的冰水从头浇下，瞬间冻结了全身的血液！他死死地握着冰冷的门把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几乎要将那金属捏碎！他固执地、一眨不眨地盯着病床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盯着她那双蒙着浓雾、失去了所有神采的红瞳！

是她！是他的颜酒！她就在那里！活着！

可是……她为什么变成了这样？！那空洞的眼神，那茫然的表情，那对近在咫尺的水果都毫无反应的样子……那个曾经像小太阳一样明媚、狡黠、充满生命力、即使在血雨腥风中也能咬牙站起来的颜酒呢？那个会撒娇、会生气、会委屈掉眼泪、会为了救一个陌生孩子而差点送命的颜酒呢？

被那场爆炸夺走了吗？被那该死的“组织”毁掉了吗？

巨大的冲击、失而复得的狂喜、以及眼前景象带来的灭顶般的绝望和心痛，如同无数把利刃，狠狠搅动着墨北的五脏六腑！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撕扯着，痛得他无法呼吸！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灼烧着他的眼球。

他固执地睁大着眼睛，不肯眨一下。仿佛只要眨一下眼，眼前这个脆弱得像琉璃娃娃般的人影就会破碎消失。镜片后的目光，死死地锁住颜酒茫然的脸，那里面翻涌的伤痛、难以置信、愤怒、以及深入骨髓的怜惜和绝望，几乎要化作实质，满溢出来！

那个男人（David Chen）似乎感觉到了门口有人。他疑惑地转过头，看向门缝外的墨北。眼神深处没有惊讶，只有一丝被打扰的、职业性的评估和冷淡的疏离，随即被程式化的温和掩盖：“Can I help you, sir?” (先生，需要帮忙吗？)

四目相对的瞬间，墨北完全无视了那个男人带着警惕和探究的目光。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病床上那个茫然无知的身影。

就在这时，一滴滚烫的液体，终于再也无法承受眼眶的重负，挣脱了所有的束缚，毫无预兆地从墨北的眼角溢出。它迅速地划过他冰冷苍白的脸颊，留下一道湿热的痕迹，最后，在重力的牵引下，直直地向下坠落。

“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