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墓园的传送不再是下坠,而是一种被剥离的抽离感。南瓷感到自己像一件被从陈旧画布上强行刮下的油彩,意识在五彩斑斓的混乱中翻滚,最后被粗暴地投掷进一片绝对的灰白之中。
他重重落地,冰冷的坚硬触感从身下传来。眩晕感持续了数秒才缓缓退潮。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巨大的、空旷无比的广场上。地面是毫无生气的灰白色合成材料,冰冷,光滑,延伸至视线的尽头,与同样灰白、毫无特征的天顶融为一体。这里没有天空,没有日月,只有一个巨大、均匀散发着惨白光芒的穹顶,光线落在地上,却不产生丝毫温暖的错觉,反而像一层薄霜,覆盖一切。
这就是休息区。
死寂。
这是南瓷的第一感受。并非声音意义上的寂静,而是一种……存在意义上的死寂。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粘稠的冰渣。广场边缘,隐约可见一排排同样灰白的、门洞般的入口,没有任何标识,像巨兽口中无意义的蛀洞。远处,零星有几个人影,如同被丢弃的破旧玩偶,或坐或卧,动作缓慢得近乎停滞,彼此之间毫无交流,甚至连眼神的交汇都吝啬给予。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恐惧,没有希望,只有一种被榨干所有情绪后的麻木,仿佛灵魂早已被抽离,只留下一具具还在执行基本生命活动的躯壳。
浓烈的沉寂感压得人喘不过气。这里不像避难所,更像是一个被遗忘已久的、专门用来盛放废弃物的仓库,所有东西,包括人,都在这里慢慢锈蚀,风化,最终化为与这片灰白同质的尘埃。
南瓷撑着地面站起来,环顾四周。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立刻寻找一个角落蜷缩起来。胸口那枚冰冷的徽章贴着他的皮肤,一种微弱的、却持续不断的灼热感提醒着他。他有所追寻,有所背负。这里的死寂无法吞噬他,反而更像一种燃料,点燃了他眼底深处不肯熄灭的火焰。
他随意选择了一个最近的入口走去。门无声滑开,里面是一条同样灰白的走廊,两侧是一个个完全相同的狭小房间。他走进其中一个。房间四壁空空,只有一张硬邦邦的平板床,和一个看不出用途的灰白色凹槽,或许是出水口?没有任何装饰,没有任何个人物品存在的痕迹。
他躺在那张床上,闭上眼睛。墓园中的经历,英魂的悲恸,徽章的灼热,父亲的模糊面孔,以及……那张总是带着阳光般笑容、最终却被拖入黑暗的脸——顾言。这些画面在他脑中交织。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他知道,他不能停下。两天,他只有两天时间恢复体力,调整精神。
这两天,他如同一个幽灵,在这片巨大的灰白迷宫中沉默地活动。他领取了由墙壁凹槽里准时出现的、味道寡淡却足以维持生命的糊状食物。他观察着那些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居民”,从他们偶尔梦呓般的只言片语中,拼凑着关于不同规则游戏的破碎信息。他默默修复着身体和精神上的损耗,将所有的情绪压入心底最深处,只留下冰冷的决心。
第三天,当那道冰冷的、毫无情感波动的机械音再次直接响彻他的脑海,宣告新一轮游戏开始时,南瓷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种“终于来了”的冷静。
【规则游戏加载中……目的地:迷雾孤儿院。参与人数:五。祝各位取悦吾等。】
传送的感觉再次袭来,这一次是强烈的失重和旋转,伴随着潮湿、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脚下一实,南瓷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灰白色迷雾之中。能见度极低,不足三五米,潮湿的雾气缠绕在身上,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霉味和……甜腻的腐朽气息。脚下是湿软泥泞的地面,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噗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