锲约

深秋的梧桐叶铺满了左家庄园的车道，像是一层厚重的金色地毯。左航站在二楼书房的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玻璃，目光落在庭院里那棵需要两人合抱的老梧桐上。

“所以，这就是最终的决定？”他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只有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身后的真皮沙发上传来父亲左振宏低沉的声音：“航儿，左氏和张氏联姻，不仅能稳固我们在华东区的地位，更能彻底打消那些虎视眈眈的对手的念头。这不是儿戏，是家族责任。”

左航转过身，逆着光，他清俊的眉眼显得有些模糊。作为左氏集团的唯一继承人，他从出生起就知道自己的人生轨迹早已被规划好，自由是奢侈品。但他没想到，连婚姻也要被如此赤裸裸地当作筹码。

“对方是张极。”左航陈述着一个事实，语气里带着点玩味，又有点疏离。

张极，张氏集团的继承人，和他一样，是圈子里从小被比较到大的存在。他们是所谓的“世交之子”，从幼儿园到大学，名字总是被并列提起。成绩、能力、甚至是出席宴会时的衣着品味，都逃不过旁人的审视。他们不算朋友，更像是站在同一条赛道上的对手，彼此了解，却又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壁垒。

“正是因为是张极，这件事才更有意义。”左振宏站起身，走到儿子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知根知底，合作起来更顺畅。而且，张氏那边也是张极亲自点的头。”

左航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张极那个人，看似温和，实则骨子里比谁都骄傲，他会接受这样一场商业联姻？

三天后，左航在一家私密性极好的茶馆见到了张极。

张极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袖口挽起，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正低头看着手机，阳光透过雕花木窗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侧脸的轮廓在光线下显得格外分明。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公式化的浅笑。

“左总，久等了。”

“张总。”左航在他对面坐下，侍者奉上茶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龙井清香。

没有多余的寒暄，张极直接从公文包里拿出两份文件，推到左航面前。

“这是婚前协议，你看看。”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婚后，我们在公众面前扮演恩爱夫妻，私下里互不干涉。财产方面，婚前各自所有，婚后所得也归个人支配。如果有必要，可以对外宣称我们住在同一屋檐下，但实际上，我会另外准备住处。”

左航拿起协议，快速翻阅着。条款清晰，界限分明，完全是一份冷冰冰的商业合同，看不到半点婚姻的温情。他抬眼看向张极，对方正端着茶杯，眼神坦然，仿佛在讨论的不是一场婚姻，而是一笔普通的生意。

“张极，你倒是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左航放下协议，指尖敲了敲桌面。

“效率至上。”张极放下茶杯，目光与他对上，“我们的目的一致，都是为了家族利益。没必要浪费时间在不必要的情绪上，不是吗？”

左航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自嘲：“确实。那么，祝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张极伸出手。

两只手在空中交握，指尖相触的瞬间，都感觉到了对方掌心的微凉。短暂的触碰后，迅速分开，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个必要的仪式。

一个月后，左氏与张氏联姻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商界。婚礼办得盛大而隆重，邀请了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左航穿着笔挺的白色西装，张极则是一身黑色礼服，两人并肩站在红毯尽头，接受着众人的祝福。

闪光灯不断亮起，记录下这对“金童玉女”——哦不，是金童金童——的幸福瞬间。左航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得体而疏离。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张极，对方同样笑容完美，眼神却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在牧师的询问下，两人都清晰地说出了“我愿意”。

交换戒指的时候，左航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张极的手指，他看到张极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仪式结束后，两人被簇拥着去敬酒。觥筹交错间，左航听到有人低声议论：“真没想到他们会在一起，以前在生意场上不是竞争得挺厉害的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豪门联姻，利益至上。再说了，他们俩从小一起长大，说不定早就暗生情愫了呢？”

左航端着酒杯的手紧了紧，脸上的笑容不变，心里却泛起一阵苦涩。暗生情愫？他和张极之间，大概只有“暗生嫌隙”还差不多。

这场婚礼，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场盛宴，唯独对他们两个而言，是一场盛大的表演。

婚礼结束后，按照协议，他们并没有住在同一个地方。左航回了自己的公寓，张极则去了他早已准备好的另一处住所。

偌大的公寓里，只剩下左航一个人。他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走到吧台前倒了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轻轻晃动，映出他疲惫的脸。

他拿出手机，点开与张极的对话框，里面还停留在婚礼前一天确认流程的信息。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放下了手机。

也许这样最好，各自安好，互不打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直到这场合作结束的那一天。

只是，左航心里清楚，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未必能按照预设的剧本走下去。他和张极的这场婚姻，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