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暮与墨然
教室里弥漫着粉笔灰和青春期的躁动。迟暮第一百次看向前排的林晓羽，那个他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林晓羽正微微侧头，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迟暮觉得自己的心跳又快了几拍。
“迟暮，看够了吗？”后桌的墨然用笔轻轻戳了戳他的背，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苦涩。
迟暮猛地回神，耳根微红：“要你管。”
墨然轻笑一声，没再说话。这是他守护迟暮的第三年。从高一开始，墨然就注意到这个总是围着林晓羽转的男生。起初只是觉得迟暮单纯得可笑，后来不知怎么的，目光就再也移不开了。
下课铃响，迟暮立刻冲到林晓羽桌前：“晓羽，周末一起去图书馆复习吗？期中考试快到了。”
林晓羽抬头，露出标志性的甜美笑容：“好啊，不过陈轩也一起去，可以吗？”
迟暮的心沉了一下。陈轩是校篮球队队长，这学期刚转来的插班生，不知为何总缠着林晓羽。但迟暮还是点点头：“当然可以。”
墨然在不远处收拾书包，听到这句话，眉头不自觉地皱起。他看过陈轩看林晓羽的眼神，那绝不是普通同学该有的眼神。更让他担心的是，陈轩看迟暮的眼神里总带着若有若无的敌意。
周末的图书馆，迟暮早早到了，选了个靠窗的位置。他特意带了林晓羽最爱喝的奶茶，小心地放在桌面上。
林晓羽和陈轩是一起来的。迟暮注意到，陈轩的手很自然地搭在林晓羽的腰上，而林晓羽并没有推开。
“我们先去借几本参考书，马上回来。”林晓羽对迟暮说，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甜美。
迟暮点头，看着两人并肩走向书架区。等了十分钟还不见人回来，他起身去找。在两排书架尽头，他看到了令他心脏骤停的一幕——陈轩将林晓羽压在书架上，两人正热烈地接吻。
迟暮愣在原地，手中的奶茶“啪”地掉在地上，奶褐色液体四溅。
林晓羽惊慌地推开陈轩，看到迟暮后脸色煞白：“迟暮，你...你别误会...”
“误会什么？”迟暮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误会你们只是在讨论题目吗？”
陈轩却满不在乎地搂住林晓羽的肩：“既然被你看到了，那就直说吧。我和晓羽早就在一起了，她怕伤害你才一直没告诉你。”
迟暮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崩塌。他想起从小到大与林晓羽的点点滴滴，那些他以为是两情相悦的瞬间，原来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为什么？”他看着林晓羽，声音破碎。
林晓羽低下头：“对不起，迟暮。我一直把你当最好的朋友，但陈轩他...不一样。”
迟暮转身就跑，不顾身后林晓羽的呼喊。他冲出图书馆，漫无目的地奔跑，直到肺疼得无法呼吸才停下来。雨水不知何时开始落下，冰冷地打湿他的衣衫。
一把黑色的伞突然出现在他头顶。
“我就猜到会这样。”墨然的声音平静而温暖。
迟暮抬头，雨水和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墨然叹了口气：“听说过一些传言，但不确定。”他脱下外套披在迟暮肩上，“走吧，我送你回家。”
那天晚上，迟暮发烧了。墨然没有离开，而是留在迟暮家照顾他。迟暮的父母常年在外工作，偌大的房子里通常只有他一人。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半夜，迟暮烧退了些，哑着嗓子问守在床边的墨然。
墨然正用湿毛巾擦拭他的额头，动作顿了一下：“因为你值得。”
病愈后，迟暮变得沉默了许多。他不再围着林晓羽转，而是把更多精力放在学习上。墨然始终陪在他身边，安静而坚定。
林晓羽尝试过道歉和解释，但迟暮只是淡淡地回应：“没关系，我们还是朋友。”他表现得很平静，但墨然知道他在强装坚强。
一个午休时间，迟暮被陈轩堵在体育馆后门。
“离晓羽远点。”陈轩推了迟暮一把，“她因为你觉得内疚，我不想看她难过。”
迟暮冷笑：“我已经尽量避开她了，你还想怎样？”
“我要你彻底消失在她生活中。”陈轩说着，又狠狠推了迟暮一下。
这时墨然突然出现，一把抓住陈轩的手腕：“适可而止。”
陈轩甩开手，讥讽地笑了：“哦？护花使者来了？听说你一直暗恋迟暮，真是恶心。难怪林晓羽说迟暮总是缠着她，原来是因为没人要啊。”
这句话刺痛了迟暮内心最脆弱的地方。他猛地扑向陈轩，两人扭打在一起。墨然急忙拉架，却被陈轩一拳击中腹部。
混乱中，迟摸抓起旁边的一根旧球棒，朝着陈轩挥去。惨叫声中，陈轩倒在地上，左腿以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噩梦。陈轩左腿骨折，需要三个月才能康复，可能永远无法恢复到以前的运动水平。学校给出了停学处分，而陈轩的父母威胁要起诉迟暮。
迟暮的父母匆忙赶回，面对可能的法律诉讼和巨额赔偿，他们只能不断道歉并寻求和解。
throughout整个过程中，只有墨然一直陪在迟暮身边。他作证是陈轩先挑衅和动手，甚至找来几个目击证人。最终，在墨然父亲的帮助下（他是一名律师），陈家同意接受经济赔偿并撤诉，条件是迟暮必须转学。
“对不起，连累了你。”离校前那天，迟暮对墨然说。他们已经两个月没见了，自从事件发生后，迟暮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
墨然看着他，眼神复杂：“我不要你的道歉。我要你振作起来。”
迟暮苦笑：“我要去B市了，我爸妈在那里找了工作，我也得转学过去。”
“我知道。”墨然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笔记本，“这个给你。记得看我写在前面的字。”
火车站台上，两个少年相对无言。迟暮手里紧握着墨然给的笔记本，指尖发白。
“我会给你写信的。”墨然最终说，声音有些哽咽。
迟暮点头，上前一步拥抱了墨然。这是他们第一次拥抱，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谢谢你所做的一切。”迟暮在墨然耳边轻声说，然后转身上了火车。
火车开动后，迟暮打开笔记本。扉页上是墨然工整的字迹：
“给迟暮：三年前你问我为什么总是跟着你，我现在给你答案——因为我爱你，从看见你的第一眼就爱上了。不要有压力，我不期待同等回应。只希望你知道，在这世界上，永远有一个人全心全意地爱着你。——墨然”
迟暮的眼泪滴落在纸页上，晕开了墨迹。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永远地错过了什么。
新学校的生活平淡而压抑。迟暮变得沉默寡言，几乎不与人交往。他每周都会收到墨然的信，信里讲述校园里发生的事，询问他的近况，偶尔夹杂着小心翼翼的关心和暗示。
迟暮很少回信，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每次读墨然的信，他心里都会涌起复杂的情感——温暖、愧疚、困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高三那年，迟暮的父母再次因工作调动要去国外，决定让他回原城市准备高考。他犹豫了很久，最终同意了。
回到熟悉的城市，迟暮发现一切都没变，又一切都变了。林晓羽和陈轩还在一起，但见到他时总是尴尬地避开。同学们大多知道了当年事件的真相，对迟暮抱有同情。
而墨然——墨然变得比以前更受欢迎了。他长高了许多，轮廓更加分明，笑容却少了。看到迟暮时，他眼中闪过惊喜，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欢迎回来。”墨然说，语气礼貌而疏远。
迟暮感到心里一阵刺痛。他发现自己竟然怀念墨然曾经那种毫不掩饰的热切目光。
高考压力让所有高三学生都绷紧了神经。迟暮和墨然被分到同一个复习小组，经常一起学习。墨然依然帮助迟暮，但不再有从前的亲昵，保持着一个恰当的距离。
一个雨夜，复习到很晚的两人被困在教学楼里。暴雨倾盆，他们没有伞，只好坐在走廊长椅上等待雨势减小。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迟暮突然问，“因为我几乎没给你回信。”
墨然惊讶地看他一眼：“没有。我理解你需要时间...处理一切。”
“我读了你的每一封信。”迟暮轻声说，“每次都想回，但不知道怎么写。我...我很想你。”
最后三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但墨然确实听到了。他转过头，直视迟暮的眼睛：“什么意思？”
迟暮深吸一口气：“意思是，我可能很笨，花了三年时间才明白谁真正对我好。意思是，我每天晚上都会想起你，想起那个在我最狼狈的时候为我撑伞的人。意思是...”他顿了顿，鼓足勇气，“我也许也爱上你了，墨然。”
雨声哗啦，走廊灯光昏暗，两个少年的影子在墙上交织。墨然眼中闪着难以置信的光芒，然后是深深的忧虑。
“迟暮，你是因为感激吗？因为我是那个始终对你好的人？”墨然的声音很轻，“我不想要那样的感情。”
迟暮摇头：“我分得清感激和爱。当我看到有女生给你送情书时，这里...”他指着自己的心口，“会疼。当我靠近你时，这里...”他又指着自己的胃，“会紧张得打结。这难道不是爱吗？”
墨然久久地看着他，最终微微一笑：“你需要时间确定自己的感情，迟暮。高考只剩两个月了，我们专注学习吧。之后...如果你还这么想，我们再谈。”
迟暮点头，心里既失落又充满希望。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心照不宣地保持现状，但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迟暮开始注意到墨然的各种小习惯——思考时会咬笔头，开心时右眉会微微挑起，紧张时手指会无意识地敲击桌面。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被墨然吸引，不仅仅是内心，还有身体。
高考前一周，学校组织最后一次动员大会。散会后，陈轩突然找到迟暮：“能谈谈吗？”
天台的风很大，陈轩靠着栏杆，左腿似乎还有些不便：“我要和晓羽去美国了。”
迟暮愣了一下：“恭喜。”
“那年的事...对不起。”陈轩罕见地流露出愧疚，“我当年太混账了。其实墨然找过我很多次，让我向你道歉，让我澄清真相...他真的很护着你。”
迟暮惊讶地睁大眼睛。墨然从未告诉过他这些。
“他为你做了很多。”陈轩继续说，“甚至答应帮我搞到NBA明星签名来换取我在全校面前道歉。虽然最后因为我要转学没能实现...”
迟暮的心跳加速。他突然意识到墨然默默为他付出了多少。
就在这时，天台的门被推开，墨然气喘吁吁地出现：“迟暮！教导处让你去...陈轩？你在这里干什么？”
陈轩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只是告别，没别的意思。”他拍拍迟暮的肩，“祝你好运。”
陈轩离开后，墨然仍然紧张地看着迟暮：“他没为难你吧？”
迟暮没有回答，而是走上前，直接吻住了墨然。
这是一个生涩而冲动的吻，却让两个人都心跳如鼓。墨然先是僵住，随后温柔地回应，手指轻轻插入迟暮的发间。
“我现在很确定。”分开后，迟暮抵着墨然的额头轻声说，“我爱你，墨然。”
墨然眼中泛起水光，嘴角却上扬：“傻瓜，我也一直爱你。”
高考结束后的夏天，两人正式在一起了。他们去了海边，在夕阳下牵手漫步；他们窝在迟暮家的沙发上看电影，分享同一个冰淇淋；他们躲在图书馆角落里，假装学习实则偷偷接吻。
那段日子美好得像梦境。迟暮觉得前所未有的快乐和完整，他常常看着墨然的侧脸想，这就是幸福吧。
然而命运总是善妒。八月的一个傍晚，迟暮接到墨然母亲的电话——墨然在回家途中被一辆失控的汽车撞倒，正在医院抢救。
迟暮跌跌撞撞地赶到医院时，墨然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手术持续了六个小时，医生出来时表情凝重。
“生命保住了，但腿部神经受损严重，可能...永远无法行走了。”
迟暮瘫坐在长椅上，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墨然醒来后，得知自己的情况，变得沉默寡言。他拒绝见任何人，包括迟暮。
“他需要时间。”墨然的母亲红着眼睛对迟暮说，“给他一些空间吧。”
迟暮每天都会来医院，但总是在走廊徘徊，不敢进去。他听说墨然情绪极不稳定，拒绝配合复健。
一周后，迟暮终于鼓起勇气走进病房。墨然坐在轮椅上望着窗外，背影瘦削而孤独。
“墨然。”迟暮轻声唤道。
墨然没有回头：“出去。”
“我不走。”迟暮坚定地说，“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离开你。”
墨然突然转动轮椅面对他，眼中是迟暮从未见过的痛苦和愤怒：“看看我，迟暮！一个残废！你没必要出于同情和责任留在我身边！”
“不是同情！”迟暮跪在墨然面前，握住他的手，“我爱你，记得吗？无论你能否走路，我都爱你。”
墨然抽回手，声音冰冷：“但我不爱你了。我需要的是一个能陪我站在阳光下的人，而不是一个只能躲在阴影里的废人。你走吧。”
迟暮心如刀割：“你不是认真的...”
“我是。”墨然的眼神决绝，“我从来就没真正爱过你，只是可怜你被林晓羽抛弃而已。现在我们都清醒吧。”
这些话像一把把利刃刺入迟暮的心脏。他站起身，踉跄着后退：“好...如你所愿。”
门轻轻合上。当迟暮的脚步声远去，墨然终于崩溃大哭。他爱迟暮胜过生命，正因如此，他不能成为迟暮的负担。
九月初，大学开学。迟暮去了南方的一所大学，墨然则留在本地的一所特殊教育学校学习。两人彻底断了联系。
大学生活丰富多彩，迟暮尝试投入新生活，但总会在夜深人静时想起墨然。他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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