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枯叶扑在顾府朱漆大门上,灯笼在檐角摇晃,投下斑驳鬼影。顾清之勒马停在巷口,手背紧贴腰间匕首,指节泛白。柳红儿翻身下马,扫了眼四周:“后门守卫换岗时辰快到了,咱们得快。”
他没应声,只盯着那扇门看了许久。十年前离家赶考,父亲送他到这儿,拍着肩说“莫负祖宗”。如今他回来了,却带着婉娘的血。
“走。”他低声说,绕到侧巷。柳红儿跟上,两人翻过矮墙,落在花园里。池水结了层薄冰,倒映着天上残月。他们贴着回廊往前摸,绕过垂花门,直奔书房。
门虚掩着。
顾清之屏住呼吸推门而入,烛火未熄,檀木案前坐着个人。灰白长衫,背脊笔直,正是顾尚书。
“你来了。”老人头也不抬,端起茶盏吹了口气,“比我想的早。”
顾清之僵在原地,指甲掐进掌心。柳红儿闪身靠在门边,手按刀柄,目光扫向窗外。
“戏册。”顾尚书放下茶盏,终于抬头,“拿来吧。”
“你也知道这本戏册?”顾清之声音发涩。
“当然。”老人轻笑,“我亲手写的批注,还能不认得?”
顾清之猛地将戏册拍在案上,纸页哗啦翻动,露出最后一页——“情断魂灭,唯戏不朽”。
“这是婉娘留下的。”他咬牙说,“她临死前写的。”
顾尚书垂眼看着那行字,手指轻轻摩挲:“多好的女子啊。可惜……命贱。”
“你说什么?”顾清之瞳孔骤缩。
“我说她命贱。”老人声音陡然冷下来,“一个戏子,也配妄想嫁入顾家?”
“你早就知道她死了!”顾清之一步跨上前,揪住老人衣襟,“赵家、武家、还有你,你们合谋毁了她!”
“毁?”老人冷笑,“要不是我们,你以为状元之位是凭才学就能拿到的?若不是武家支持,你连殿试都进不去。苏婉娘?她不过是个祭品罢了。”
“祭品?”顾清之喉结滚动,声音发颤,“她为你儿子、为顾家牺牲了,可你连她的尸骨都没放过!”
“因为她不该贪心。”老人目光如刀,“她该安分守己,做个唱戏的。可她偏要妄想当顾家媳妇,那就只能死。”
顾清之松开手,踉跄后退。他想起婉娘最后一场戏,想起她唱完那句“情似火,焚我身”后的眼神。原来从头到尾,他都是这场局里的棋子。
“你不是我爹。”他哑声说,抽出腰间匕首,“你是她的刽子手。”
老人笑了:“你连杀人都不会。”
话音未落,窗外黑影闪过。柳红儿低喝一声:“有人!”
破窗声炸响,数个黑衣人跃入房中。顾清之挥刀迎上,寒光闪过,一人闷哼倒地。血溅在书案上,晕开一滩红。
混乱中烛台翻倒,引燃帷幔。火焰窜起,照亮墙上“忠孝传家”的匾额,渐渐扭曲变形。
“快走!”柳红儿拉着顾清之跃窗而出。身后传来重物倒地声,接着是木梁断裂的巨响。
两人翻墙而出,背后火光照亮半边天际。顾清之回头望,泪水混着灰烬滑落:“婉娘,我来还债了。”
柳红儿将戏册塞入他怀中:“这把火烧掉了顾家,却烧不掉真相。”
远处传来更鼓声,丑时三刻。两人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