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有光。”
光。
并非命令,而是宣告。
意念落下的刹那,飘荡在虚空中的、那些蕴含着“原初”最后本源的光尘,仿佛听到了无声的号令,温柔地汇聚而来。
它们不再悲伤,不再疲惫,而是带着一种新生的、雀跃的活力,彼此交织、碰撞、衍生。
第一缕“光”,自我指尖前方诞生。
那不是单纯的能量辐射,而是存在本身的第一次呼吸,是规则的第一次脉动。它温暖、柔和,却蕴含着定义一切的伟力,瞬间驱散了绝对的“无”,照亮了极小的一片虚空。
有了光,便有了明暗,有了最初级的对比和定义。
紧接着。
“定义:基础结构。”
更多的光尘汇聚,依照我意识中最基础的几何概念,开始编织。点延伸为线,线拓展为面,面构筑为体。最简单、最稳固的时空结构,如同透明的琉璃,以我为中心,向着四周缓缓铺展开来。虚空被赋予了最初的维度和坐标。
“定义:能量循环。”
光尘流淌,分化。一部分变得更加活跃,蕴含着“动”与“变”的趋向,化为最初的能量之海,在初生的时空中缓缓流淌、循环。另一部分则变得更加沉静,蕴含着“静”与“驻”的特性,化为物质之基,如同星尘般沉淀下来。生与死、动与静规则,第一次在这个新生的世界中达成了最原始的、脆弱的平衡。
“定义:信息流转。”
能量与物质碰撞、交互,产生的每一次波动,每一次变化,都被光尘记录、复制、传递。最初级的信息流出现了,它们如同世界的神经脉络,虽然简单,却意味着变化和记忆成为可能。
我悬浮在这片初生的、直径不过数公里的微小世界中央。
看着光自我而生,看着结构自我而筑,看着能量自我而流,看着信息自我而传。
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创造欲和掌控感,充盈着意识。
在这里,我就是源头,我就是法典,我就是……神。
一个念头,便可让能量沸腾,焚毁一切。
一个意念,便可让结构崩塌,重归虚无。
这感觉……令人沉醉。
我抬起手,尝试着更精细的操控。
一捧闪烁着微光的“土壤”在我掌心汇聚。我尝试赋予它“肥沃”的定义,赋予它孕育“生命”的潜力。
然而,当我的意念触及“生命”这个复杂概念时,反馈回的却是一片模糊和滞涩。
光尘盘旋着,试图响应,却只能凝聚出一些最简单、最原始的有机分子链,连最基础的细胞结构都无法稳定构成。
它们徒劳地组合又分解,最终化为一摊无效的灰烬,从我指缝间滑落。
失败。
我微微蹙眉。
“生命”的规则,远比“光”、“结构”、“能量”要复杂亿万倍。它需要精妙的平衡,需要时间的沉淀,需要……偶然。
而非绝对的掌控。
即便我拥有“原初”的部分本源,即便我能定义基础的规则,也无法凭空、瞬间创造出真正的、拥有自我意识的生命。
我所创造的,更像是一个极其精致的、拥有基础物理规则的……模型。一个等待被填满的、空白的画布。
世界的雏形已具,但内在,依旧空无。
我收起手掌,目光投向这片初生世界的边界。那里,新生的规则与外部绝对的虚无激烈交锋,不断湮灭,又不断被我提供的能量和光尘修复、加固。
维持这个世界,需要消耗力量。扩张它,更需要海量的资粮。
而我拥有的“原初”光尘,并非无限。
狩猎、吞噬、掠夺……那条通往强大的旧路,似乎再次摆在了面前。去虚无中寻找更多的规则残渣,吞噬它们,用以滋养、扩张我的世界。
这是最直接、最高效的道路。
如同一个新生的神祇,急需祭品。
但……
我看着掌心那失败的、生命的灰烬。
又看向这片纯净的、空白的、等待书写的新世界。
如果只是重复旧日的循环,吞噬、壮大、再吞噬……那与我毁灭的那个“摇篮”监狱,又有何本质区别?
只不过是把囚笼,换成了更大的鱼缸。
我追求的,难道只是一个更大、更精致的……自我禁锢?
冰冷的意识核心,第一次产生了某种迟疑。
就在这迟疑的刹那——
嗡……
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波动,突然穿透了新世界薄弱的壁垒,从外部的绝对虚无中传来!
那波动……带着“观测者”特有的、冰冷的秩序感,却又混合着一丝……焦急和探寻?
是之前那个被毁灭的哨站发出的最后求救信号,引来的援军?还是……别的什么?
几乎同时!
另一股截然不同的、带着“源初”悲怆与生命气息的波动,也从另一个方向隐约传来!
它们……都感知到了!
感知到了“摇篮”监狱的崩塌!
感知到了“原初”本源的释放!
感知到了……我这个新生的、散发着诱人气息的世界雏形!
猎手,变成了猎物。
我这初生的、脆弱的世界,对于它们而言,无疑是黑暗中突然出现的、毫无防护的宝藏!
危险的信号,如同冰刺,扎进我的意识。
没有时间犹豫了。
是封闭这个世界,龟缩不出,在缓慢的衰竭中等待未知?
是主动出击,狩猎来袭者,吞噬它们,走那条看似强大的旧路?
还是……?
我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片空白的、尚未有任何生命染指的世界上。
一个更加疯狂、更加冒险的念头,如同野草般滋生。
或许……
或许还有第三条路。
不是封闭,也不是吞噬。
而是……
开放。
将这个世界,作为一个平台,一个战场,一个……诱饵。
放它们进来。
让“观测者”的秩序,让“源初”的生命,让虚无中所有觊觎此地的规则碎片……
都进入这个世界。
让它们在这里争斗、碰撞、融合。
而我,不再作为直接的猎手,而是作为世界的根基,规则的仲裁,冷眼旁观,暗中引导,甚至……学习。
学习它们的一切规则,理解它们的一切冲突,最终……像消化吸收那样,将一切闯入者,都化为滋养这个世界的养分!
风险极大。
一旦失控,我的世界将被彻底污染、撕碎,我也将万劫不复。
但收益……也可能超乎想象。
这将不再是简单的吞噬,而是……生态级的同化!
用整个世界的规则体系,去消化入侵者!
我缓缓抬起头,看向波动传来的方向。
眼中,不再有迟疑。
只有冰冷的、疯狂的决意。
我缓缓张开双臂。
不再是防御姿态。
而是……拥抱的姿态。
对新世界薄弱的壁垒,发出了新的指令:
“定义:低阈值准入。”
“定义:规则冲突缓冲。”
“定义:信息记录与学习。”
世界的壁垒光芒流转,变得更加“通透”,对外来规则的排斥力大幅度降低,同时内部产生了无数细微的、隐形的“缓冲区”和“记录单元”。
一个为猎手们精心准备的……斗兽场,或者说……培养皿,悄然成型。
我能感觉到,“观测者”的冰冷触须和“源初”的生命探针,已经小心翼翼地触碰到了世界的壁垒。
它们迟疑着,试探着,惊讶于这突如其来的“不设防”。
然后,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更加急切地想要涌入。
我悬浮在世界的中心,如同风暴的眼。
左眼倒映着即将涌入的、秩序井然的暗蓝色数据洪流。
右眼倒映着悲怆而温暖的、乳白色的生命光辉。
体内,光暗规则缓缓流转,“钥匙”默默计算。
来吧。
都来吧。
带来你们的规则。
带来你们的冲突。
带来你们的养料。
我将在此见证。
我将在此学习。
我将在此……
消化你们的一切。
新生的世界,轻轻震颤着。
迎来了它的第一批……
“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