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气味,仿佛已经在时光里凝固了七年。
豹姐睁开眼时,耳畔率先捕捉到的,是窗外篮球场隐约传来的喧闹——都市篮球杯决赛的号角即将吹响。她试着动了动指尖,朦胧中,似乎还能感受到当年紧握篮球时,皮革摩擦掌心的微热触感。昏迷的岁月如同一场被拉长的冬眠,而那个名字,球胜狼,是沉淀在她心底始终未曾融化的积雪。
他出现在病房门口,像一尊突然被时光解冻的雕像。手里紧攥着一束醒神花——花瓣的边缘已被他无意识的力量捏得微微卷曲、失色。这是他从陡峭的悬崖边亲手采来的,只因一个渺茫的传说:它能唤醒沉睡的人。当豹姐的目光穿透空气的阻隔,稳稳落在他身上时,这位在赛场上叱咤风云的狼队队长,竟控制不住地踉跄了半步。
“你……”他开口,声音像是久未开启的生锈门轴,干涩地摩擦出单音。平日里在篮球场上运筹帷幄、发号施令的沉稳荡然无存,最终挤出来的,竟是一句近乎笨拙的问候:“我还以为……你赶不上决赛了。”
豹姐想笑,嘴角弯起的弧度却率先承接了滑落的泪水。她记得最后一次并肩作战后,他说的也是类似的话——“下次决赛,别迟到。” 那时,她的身体尚未被病魔彻底击倒,他也还是那个孤高绝尘的天才少年,唯有在赛后退场,与她掌心相触的瞬间,指尖会泄露一丝不易察觉的留恋。
“我的超负荷技能,”她压下喉间的哽咽,轻声问,试图搅动这凝滞的空气,“你偷偷学会了吗?” 这是他们之间古老的约定:彼此的绝招,必须共享,谁也不许落后。
球胜狼没有立刻回答。他一步步走近,沉闷的脚步声与花束因他手指颤抖而发出的细微簌窌声交织在一起。这双能在最激烈对抗中稳若磐石、掌控篮球命运的手,此刻竟连一束花的重量都几乎承载不住。
“我试过,”他的嗓音低沉沙哑,仿佛每个字都在撕裂过往的伪装,“但每一次,当速度逼近极限,身体发出警告时……我总会看见你倒下的那个瞬间。” 这句坦白,几乎耗尽了他七年来筑起的所有冷静。漫长的日子里,他一面与紫太狼布下的重重阴谋周旋,一面独自扛着音速队无形的荣誉与期望,却从不曾承认:她的缺席,早已成为他篮球生涯里最沉重、也最疼痛的负荷。
豹姐抬起手,轻轻覆在他依然微颤的手背上。那颤抖透过皮肤,清晰地传递过来,像被囚禁已久的飓风终于找到了出口。
“现在不用想了,”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我回来了。”
他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而混乱,反手便握住了她的手掌,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指骨,仿佛要通过这近乎粗暴的接触来确认她的真实存在。可下一秒,他又像被火焰烫到般猛地松开,耳尖难以自控地泛起一层薄红:“……抱歉。”
豹姐终于让一声带着泪意的轻笑逸出唇间。这个在球场上令所有对手胆寒的男人,此刻竟慌乱得像个刚接触篮球、连运球都笨拙不堪的少年。她索性伸出手,拽住他微皱的衣领,将彼此的距离拉近到呼吸可闻,能清晰看到他冰蓝色眼眸中自己的倒影:
“球胜狼,你让我等了整整七年……现在,就只会说这些吗?”
他的回应是一个冲破了一切枷锁的拥抱。手臂环过她的肩膀,下颌紧紧抵在她的发顶,动作因为极致的克制与汹涌的情感冲突而显得异常僵硬,如同初次学步的幼崽,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然而,他胸腔里那激烈如擂鼓的心跳,却一下下重重撞击着她的耳膜——那是一种比任何篮球砸向地板的声响更原始、更炽烈的节奏。
“我……在脑子里练习过很多次……”他的声音闷在她的发间,带着不易察觉的懊恼,“想着等你醒来,一定要说些……配得上这七年的漂亮话。”
“比如?”她饶有兴致地追问,感受着他怀抱的温度。
“比如……‘音速队的荣耀不能没有你’……或者‘篮球场需要你的超负荷再次席卷’……”
“那现在呢?”
“现在……”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积攒了七年的气息一次补回,那些预先排练好的华丽辞藻在唇齿间磕碰、碎裂,最终凝聚成最朴素的真实,“我只觉得,你不在的这些年,就连赢球……都变得很无聊。”
豹姐的眼泪再一次无声地涌出,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料。她想起美羊羊后来告诉她,在她昏迷不醒的日子里,球胜狼变得愈发冷峻,仿佛一座永不融化的冰山。唯有每次来病房探望时,他会沉默地走到窗边,细心调整窗帘的角度,让午后温暖的阳光,恰好能笼罩住她冰凉的手掌。
原来,最漫长的隐忍,在爆发之时,并非惊天动地的呐喊,而是颤抖的手指、词不达意的蠢话,和一个迟到了整整七年,却依旧带着青涩与笨拙的拥抱。
窗外,决赛开始的悠长哨音,穿透玻璃隐隐约约地传来。他缓缓松开她,替她擦拭泪痕的动作依旧带着几分不熟练的僵硬,可他看向她的眼神,却已经找回了属于狼队队长的锐利与坚定:“现在,能跑吗?”
“超负荷状态可能暂时还不行……”她迎着他的目光,嘴角扬起一抹久违的、属于运动员的倔强,“但足够陪你一起,走回那片赛场。”
他弯腰,拾起那束历经“磨难”却依旧带着芬芳的花,轻轻别在她的耳际,低声说道:
“这次,不用跑。我会走慢一点——反正最重要的七年已经熬过,剩下的这一程,我们不必再追赶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