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胜狼紧紧抱着豹姐,感受着她温热的体温和清晰的心跳,这是六十二个循环里从未有过的真实。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暖得让人几乎要相信噩梦已经结束。
“他们说我昏迷了两个月。”豹姐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卷着他病号服的衣角,“但我感觉……好像过了更久。”
他身体微微一僵。
她抬起头,眼中带着他熟悉的、洞察一切的光芒:“在那个很长的梦里,你每天都会带一支醒神花来。花的数量……我数到六十二。”
球胜狼的呼吸骤然停滞。
“你还跟我讲玉兔的进步,讲紫太狼的固执,讲球队的每一场训练。”她继续说着,声音平静得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最奇怪的是,我甚至‘记得’你最后一次带来的那支花,花瓣边缘有一道很小的缺口。”
他的血液瞬间冰冷。
他确实记得那支花。在第五十七个循环里,他匆忙间折花时不小心扯破了花瓣。这件事,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包括眼前这个刚刚“醒来”的豹姐。
“你怎么会……”他的声音干涩。
“我不知道。”她困惑地皱眉,“就像……就像我真的在那里一样。”
一种比绝望更冰冷的恐惧,缓慢地浸透他的四肢百骸。
如果那些循环不仅仅是他的噩梦呢?如果她的意识,真的以某种方式被困在了那个永恒的黄昏里?如果此刻的“苏醒”,只是循环的另一个变体?
这个念头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石头?”豹姐担忧地握住他的手,“你脸色很不好。”
他强迫自己挤出微笑:“只是……太高兴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球胜狼成了最细心的观察者。
他注意到豹姐的恢复速度快得不合常理。一周后,她已能独立行走;两周后,她开始在康复中心进行简单的运球练习。医生们称之为“奇迹”,队友们为之欢呼,只有球胜狼在夜深人静时,看着熟睡的她,内心充满无法言说的恐惧。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完美复刻了记忆中的豹姐——投篮时微微侧头的习惯,突破前下意识的肩膀晃动,甚至开心时右手小指会不自觉地翘起。
太完美了。
完美得像一份精心制作的复制品。
更让他不安的是那些细微的“错误”。
有一天她突然问:“紫太狼还总是和玉兔吵架吗?”
实际上,紫太狼和玉兔的关系一直很好。
又一天,她看着窗外说:“今年的醒神花开得真晚。”
但醒神花的花期,本该在三个月前就结束了。
这些微小的偏差像一根根刺,扎在他的意识里。他开始秘密记录这些异常,在一本伪装成训练笔记的本子上,详细记下每一个不合逻辑的细节。
直到那个雨夜。
他被噩梦惊醒,梦里豹姐在无尽的走廊里奔跑,身后是不断崩塌的黑暗。他猛地坐起,发现身边的床位空着。
心跳漏了一拍。
他悄声下床,在康复中心的走廊里寻找。最终,在物理治疗室外的露台上,他看到了她的身影。
豹姐站在雨中,仰着头,任由冰冷的雨水打湿她的脸和病号服。月光下,她的侧脸有一种非人的、雕塑般的完美。
“豹姐?”他轻声唤道。
她缓缓转头,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那一刻,球胜狼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紫色微光。
就像……那只乌鸦的眼睛。
“石头,”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们从来就没有离开过那个梦?”
他僵在原地,无法回答。
“我每天都数着窗外的云,”她继续说,目光投向远方,“它们总是以完全相同的顺序飘过。护士的脚步声,永远在固定的时间响起。就连你……”她转回头,直视他的眼睛,“你每天对我说的话,有百分之七十三的重复率。”
球胜狼感到一阵眩晕。这些细节,他早已注意到,却一直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那是康复期的正常现象。
“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她向前一步,雨水在她周围形成一层诡异的光晕,“是我开始分不清,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我。是那个在球场上奔跑的音速队队长,还是这个……”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个被困在完美假象里的复制品?”
“你不是复制品。”他急切地说,不知是在说服她,还是在说服自己。
“证明给我看。”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告诉我一件只有你和真正的豹姐才知道的事。一件……从未在那些循环里出现过的事。”
球胜狼的大脑疯狂运转。
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打的赌?不,他在某个循环里提到过。
他们一起设计的秘密战术?不,他曾经在病床前复述过。
他们藏在体育馆第三块地板下的时间胶囊?不,他在第四十一个循环里,对着沉睡的她回忆过这件事。
每一个记忆,每一个秘密,都曾在那些无尽的黄昏里,被他当作唤醒她的咒语,反复倾诉。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在六十二次循环里,他已经把自己和豹姐之间所有的秘密,都献祭给了这个梦境。
没有任何一件事,是“只有他们知道”的了。
看着他茫然的表情,豹姐眼中的紫光渐渐暗下去。她松开手,后退一步,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悲悯的笑容。
“看来,我们都被困住了,石头。”
“在这个……第六十三次花开里。”
雨越下越大,打湿了他们的衣服,也打湿了球胜狼刚刚萌芽的希望。
在康复中心的楼顶,那只乌鸦安静地注视着下方露台上两个相拥的身影,它的眼中闪烁着满意的光芒。
新的测试,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