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盛典周，如期进行。
肃穆又热烈的开幕演说于皇宫大礼堂举行，主要是向参与者们宣读各项参与规则，以及参与者们宣誓会认真遵守执行，在比赛过程中秉持公平公正的原则。
开幕演说结束后，宣誓完毕的参与者们都领取并佩戴好了参赛序列徽章，有序地离开礼堂。从铺砌大理石的宽阔走道步行而下，直接通向一处穹顶高耸的大厅，周围空茫一片，四壁皆是纤薄透明的质感，隐隐有银蓝的电流闪烁其间。
卡米尔抬起头，目光自上而下，缓缓扫过这一片空间，手指拢了拢脖颈前的围巾。
这里便是盛典的举行地之一，文会赛场。
方才在开幕仪式上一言不发的参与者们，来到这里后便自发地排成了小群体，在说笑间气氛慢慢变得轻快。
场地上有百余人，但正式参与者大约只有其中的一半，其余都是协作陪同的下属，跟随在自己主人身边。
地位高贵、又是处在同一阶层的孩子，几乎都有自己的社交圈，在场地上和自己常来往的人们站一起，一眼看去每个人身边都是团团簇簇。
于是愈发显得雷狮和卡米尔身边清冷空旷。
他们既没有随从，也不挨群体，更不像二皇子那样即使没有固定交往人群也能毫无违和地混迹在各个人团之中。并且两人周身皆是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让想上前搭话的人最后都默默缩了胆子。
但他们对此也毫不介意，甚至是乐得清净，偶尔流露出来的眼神波动也都是看向身旁的那人，似乎确认对方还在身边就足够。
雷狮微微俯下身，低声说道：“其实这种现象很普遍，为了保证在盛典中能够尽可能获得高分，大多数人都会通过赛后给出报酬去招揽帮手。带来的协同者基本上是他们自己的侍卫和家仆，也有人会找一些民间武士。”
卡米尔目光轻盈地从人们身上掠过，雷狮又说道：“注意不要把徽章弄丢，不管是待会儿接触设备还是武会的项目，都是通过感应徽章来确认参与者身份的。”
卡米尔点了点头，雷狮继续道：“盛典流程你也都懂了，今天是文会，按理说应该是你的强项，不用太担心。有三轮比赛，总会得分的，这才第一天，先别在意排名。”
卡米尔嗯了一声，雷狮很快说道：“不要紧张，照着流程走就行，有什么不懂就即时问询……”
卡米尔：“……”
不知怎么的他有些无奈，又有些想笑，这么拖泥带水的雷狮好像他还是头一回见，觉得好像雷狮比他自己还要担忧似的。他想起每年考试季时，在学校附近的街角看到的那些拉着孩子唠叨半天的父母。彼时他只是觉得可以理解，也会好奇；如今却有些恍惚，时常看到在别人身上发生的事情，就这样降临在了自己身上，总会有些特殊的突然领悟的感觉。
父亲是从未指望也再没机会，母亲离开他时他也还没有到可以上学考试的年龄。那些一个正常成长的孩子应该经历的零星琐事，好像都是由雷狮在为他补全。
他终于还是借着围巾的遮掩微微弯了嘴角。他觉得幸运，在这样一个特殊的环境里以特殊的身份长大，他也还是能够切身经历平常人所经历的事情。
然而有的东西缺了就是缺了，无论如何也无法填补。别人在回忆往昔时大概会觉得这些经历啰嗦烦躁又温暖且会感恩，而他只觉得一颗心轻盈又悸动，像是含了一抹蛋糕上的巧克力奶油，味蕾上漾开层层软软的甜，细腻中蕴了甘苦，盘缠在舌尖上不离去。既会忍不住微笑，又会让眼角缀上泪滴。
卡米尔更深地弯起了嘴角，嘴唇轻轻触上围巾。赛场的广播忽然有了响动声，所有人都微微噤了声，雷狮与卡米尔对视一眼，随后抬起头向广播所在处看去。
负责主持本次盛典的礼仪官清了清嗓，用温和的声音指挥道：“请各位盛典参与人员注意看脚下的地面，每人站在一个方框内，不得越界，尽快排列好。”
随着声音从广播中传出，网格状交错的光线渐渐从地面上亮起，将场地分隔成了一个个面积相等的方格。人们迅速在方格里站好，队列整齐地与身边的人拉开了距离，静立等待下一步指示。
卡米尔与雷狮刚好是在相邻的两个方格，然而不一会儿纵横的光线处便竖起一道道白光，形成了光屏，将每个方格都包围成一处小空间，处在其中的人根本看不到四周。
眼睁睁地看着雷狮被白光遮蔽，那瞬间卡米尔是有些惊愕慌张的，直至雷狮消失在视线里他还有些发怔。但面对着空茫的环境，他很快就冷静下来，目光微沉，稍稍扬着下巴，身形站得笔直。
广播里的声音依然能传进来：“本届盛典的首个环节，文会比试，第一项，即将开始。请各位参与者做好准备。”
低头瞟了一眼胸前佩戴的徽章，卡米尔无甚表情，迅速将这几天的读书笔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此时面前忽然亮起了一个透明的光屏，卡米尔愣了愣，想到规则介绍上的参赛流程，心中略略有数，稍微退后一步，静静看着光屏的变化。
光屏与他平日用的控制屏差不多大小，随着投射时间变长而越来越接近实体化，各项应用图标也显示在了屏幕上。
广播再次响起：
“文会第一项，采取答题的方式进行，参与者会随机得到一份题目，全部都是单项选择题，答题完毕提交后会即时统计并公布分数。可以选择中途停止，仅提交已回答的题目。我们将根据平均答题时长、总答题时长、总题量完成情况、正确题数和正确率对各位参与者进行赋分。请准备完全的参与者按照屏幕上指示的顺序依次点击按钮，确认开始参赛后即开始计时。”
卡米尔按了按指尖，轻轻吐了口气，伸手触上光屏。
屏幕上的计时器已经开始运行，他将注意力集中到题目上，开始进行答题。
屏幕左下方会显示已答题目数、未答题目数和总题量。卡米尔偶尔瞥向那里，在心中计算着用时。
在答题过程中，他总算知道了为什么这才是第一关，就会有人中途退出。总共150道题目，限时三个小时，长时间的集中精力和深度思考让许多年纪较小的参与者感到烦躁和困乏，不想继续再答下去。
许多题目是平日课业知识范围内的基础问答，比如某文献所记载的主要事件是什么这样的题目，只要记性好、肯用功，就能马上得出答案。但也有许多理工类题目，涉及大量计算和分配方式，让一些人无从下手，只得先随便蒙上一个答案，想着待完成所有题目后再来检查。
而且虽说是单选题，但有的实践操作类题目所给出的选项都有其正确的地方，没有对错之分，只有哪一个更合适。所选的答案不同，本题的得分也不同。参与者们常常会对着一大串的题目和同样长的选项苦思冥想，只为选出那个最正确的选项，获得更高的分数。
脑筋像是被拉得紧绷，又不得不弯来绕去地思考。卡米尔抿紧了唇，目光紧盯在题目上，眼眸微沉。
他向来冷静且思维缜密，深谙磨刀不误砍柴工，在一开始就采取了自认为效率最高的答题方式。看到需要进行思考的题目就先划过，并将其按照难度标记分类，将所有简单的基础题回答完毕后再去做中等难度的题目，以此顺序，保证了自己的基础得分。
基础题目、中等难度题目、高难度题目按照6：3：1的比例，在一份题目中不按顺序随机分布，这样的配给放在第一轮比试中是比较仁慈且科学的了。只是集中面对十五道高难度题目，卡米尔仍是觉得有些吃力，答题过程中不自觉地拢了好几次围巾，总感觉呼吸似乎不顺。
“时间到！”
随着广播里传出宣告，光屏自动锁定了界面，跳出的方框里是“提交时间已到，对于未完成答题的参与者们，系统将自动收取答案并评分”的字样。卡米尔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指尖轻轻动了动，最后长长呼了口气，将手臂垂落在身侧。
广播继续道：“评分情况即将生成，请各位参与者注意自己面前的光屏，如认为结果有争议，请点击屏幕上方相应按钮提出意见。”
光屏发出“叮”的一声，卡米尔抬眼看去，一行行数据在其中的方框上弹出。
“参与者身份鉴定：卡米尔
总答题数：139
完成率：93%
平均用时：1.3min/每题”
他咬了咬牙根，觉得那未圆满的数字刺眼得很。
但这已经无可更改，他滑动光屏，向下看去。
“答题情况：
基础题数：90
完成率：100%
正确题数：90
正确率：100%
中难度题数：45
完成率：100%
正确题数：42
正确率：93%
难度题数：4
完成率：27%
赋分情况：4、4、3、1”
每答对一道题目，基础题得1分，中难度题3分，难度题根据不同选项赋予不同的分数。卡米尔粗略算了算自己的基本得分，手指慢慢滑动着，看着其他的评判标准，默默估计自己的最后得分。
第一轮比试，考验的是参与者们的综合水平。不仅仅是题目知识范围的宽广性，更考验参与者们的心态。他们的总答题数、平均答题时长和正确率等都会影响他们的最后得分，比如一位参与者只做了30道题，另一位把150道题目全做完了，那么后者在总答题数这一项上的赋分会更高。但如果前一位参与者30道题全都做对，而后一位参与者只做对了20道题，那么在正确题数这一项上，前者的得分更高；同时这位参与者做题的正确率是100%，后一位参与者的正确率只有13%，在正确率这一项上前一位参与者的得分也更高。
总之就是以可明确计算的题目得分为基础，再从多方面额外进行赋分。且正是因为得分要素的多元化，最后总得分才能更客观地反映每个参赛者的综合素质。
因此总得分的计算系统也非常复杂，所以除了极个别脑子特别好的参与者之外，其他人都会选择等待光屏显示出自己的得分。
等待的过程也并不长，所有参与评分的情况显示完毕后，便是总得分及目前排名。
在看到自己与别人的分数差距之前，总得分并不算重要。卡米尔记下分数后，立刻看向旁边的数据。
总排名：第5名
稍一估计，在他之前的大概是雷狮、太子及二皇子，还有一名其他皇室成员。
他暂时松了口气。
还好，这结果并不算丢脸。毕竟参与者基本都是天潢贵胄，生来就卓尔不凡，其中也不乏既聪慧又努力的人。他之前还担心自己会在十名开外，现在这个成绩他觉得尚算可以。
总分及排名显示完毕后，四周的白光也慢慢淡了下去。卡米尔偏过头，看到雷狮渐渐清晰的身形，正半侧着对向他。
视线向上移去，与雷狮的目光撞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都顿了顿，随后轻轻微笑起来，嘴角勾起一致的弧度。
雷狮问：“成绩怎么样？”
卡米尔报了分数，“总排第五名。”
对此雷狮也有些出乎意料的样子，虽然他将情绪控制得很好，但那眼中的赞许和轻快的语调根本遮掩不了：“还不错，下一轮继续保持。”
捕捉到那一丝丝夸赞的意味，卡米尔笑容更深，习惯性地将下巴藏到围巾里：“大哥怎么样呢？”
“第二名。第一名应该是二皇子，文会阶段他应该能一直保持在首位。”雷狮看了一眼光屏，扯起嘴角，“不过这个不用担心，他苟不到以后的。”
卡米尔轻声道：“大哥的目标是第一么？”
雷狮哈地笑了一声：“你觉得，除了最好的那个，我还会选择什么？”
卡米尔摇了摇头：“只是稍微确认一下。我永远相信大哥，也相信大哥的决心。”
雷狮侧过眼看着他，轻轻一笑，俯身靠近他耳侧，低声说道：“你应该知道的。我下定了决心的事情，就不会变。”
总觉得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卡米尔微微疑惑，但仍随之点了点头。雷狮又笑了一声，忽然抬起手来，指尖擦过他的下颔，落到他脸侧。
相距极近，卡米尔倏然浑身一紧，只睁大了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雷狮。雷狮倒是好整以暇，手指捻了卡米尔颊侧的一缕发，用指尖轻轻揉抚而开，闲闲勾起了嘴角，缓声道：“你可要一直记着啊。”
那双紫眸似是漩涡一般，蕴了无穷的吸引力。卡米尔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朝他轻然一笑，随后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转过身回到原地拨弄起光屏。那愈发高挑纤长的身形好看得不像话，勾起的唇衬着微扬的眼角，锋利而不羁。
呆看了半天，也只能意义不明地、自己也不知所云地，张口说出短短的一句。
“好。”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