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淮洲总算卸了暑气,清晨的风裹着桂花香,从淮洲中学朱红色的铁门外钻进来,落在沈禾扎着高马尾的发梢上。她背着新换的浅粉色皮质书包,包带旁挂着只小巧的珍珠挂饰——是昨天特意在精品店挑的,开学第一天,总得把自己收拾得亮眼些。手里攥着刚从公告栏领的课程表,指尖反复摩挲着“高一17班”那行字,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了扬。
“禾禾!这里!”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禾回头,就看见棠真真背着亮黄色书包,一手拎着豆浆,一手挥着肉包朝她跑过来。两人是初中三年的死党,如今又一起考上淮洲中学,凑在一起时,话匣子总能立刻打开。
“我跟你说,昨天我妈带我去买开学穿的裙子,你看这条淡绿色的,是不是特显白?”棠真真转了个圈,裙摆扬起小小的弧度,眼底满是期待,“还有还有,我昨天刷学校贴吧,看见16班有个叫陆景的男生,照片里又高又帅,听说篮球打得还特别好,咱们要是能跟16班搞个联谊就好了!”
沈禾笑着推了她一把,指尖轻轻戳了戳她的脸颊:“刚开学就惦记着看帅哥,小心班主任抓你去办公室谈话。”话刚说完,眼角就瞥见不远处两个并肩走的身影——蓝白相间的校服穿在他们身上格外精神,其中一个额前碎发微垂,正漫不经心地转着手里的矿泉水瓶,阳光落在他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不是旧书摊遇到的那个男生是谁?
她的脚步顿了顿,棠真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眼睛瞬间亮了:“是陆景!他旁边那个男生……看着也挺好看的,眉眼好利落啊!”
没等她们细聊,17班的班主任李老师就站在教室门口招手:“沈禾、棠真真,你们俩过来一下!”两人快步走过去,李老师指着教学楼另一侧的16班方向:“教务处刚通知,要搬新学期的语文书和数学书,咱们班女生多,你们俩去16班叫两个男生来帮忙,他们班主任已经打过招呼了。”
沈禾心里“咯噔”一下,跟棠真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藏不住的笑意。两人快步往16班走,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的打闹声,陆景正勾着那个男生的脖子说笑,手里还拿着包薯片,看见她们俩,立刻松开手,把薯片飞快塞进桌肚里:“同学,有事吗?”
“我们是17班的,想请你们帮忙去搬书。”棠真真的声音都比平时软了些,指尖紧张地攥着书包带。沈禾站在她旁边,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那个男生——他今天穿的校服领口扣得整整齐齐,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戴着块银灰色的运动手表,比上次在旧书摊看着多了几分少年人的清爽利落,只是那双眼睛落在她身上时,依旧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锐感,显然没认出她。
也是,不过是暑假里一次短暂的相遇,他大概早忘了。沈禾心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却还是硬着头皮开口:“李老师还在教务处等着呢,麻烦你们快点。”
那个男生抬了抬眉,没说话,倒是陆景先应了下来:“行啊,刚好我们也没事,走吧知白!”
“知白?”沈禾心里一动。
谢知白踹了陆景一脚,却还是站起身,跟在他们身后往教务处走。走廊里的阳光很足,沈禾走在前面,能感觉到身后的目光偶尔落在她身上,让她的耳根悄悄热了起来。
教务处的门敞开着,里面的书堆得像座小山,语文书厚得压手,封面上印着墨色的古文,看着就沉甸甸的。沈禾刚弯下腰抱起一摞,手腕就晃了晃,书脊硌得她掌心发疼,指节都泛了白。
“小心点。”
冷不丁的男声从旁边传来,沈禾还没反应过来,怀里的书就被抽走了一半。她抬头,就看见谢知白站在她身边,怀里摞着两摞书,却依旧站得笔直,语气里带着点不客气:“没力气就少抱点,逞什么能?书摔了是小事,把自己磕着了,哭都没地方哭。”
沈禾咬了咬唇,想反驳却没底气——她从小就没干过什么重活,刚才那一下确实差点把书摔了。棠真真跟陆景已经抱着书往外走,走廊里只剩下他们俩,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地上,洒下长长的影子。她小声说:“谢谢……我就是想快点搬完,别让李老师等急了。”
“急什么?又没人催你。”谢知白走在她旁边,步伐刻意放慢,让她能轻松跟上,目光扫过她裙摆上沾着的一点灰尘,又补充了句,“你这裙子看着挺贵的,蹭脏了不心疼?”
四个人来来回回跑了三趟,才把四十多本语文书和数学书搬完。沈禾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揉着发酸的胳膊,看着讲台上堆得整整齐齐的新书,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校服袖口——刚才谢知白抽走她怀里书的时候,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微凉的触感好像还留在皮肤上。
棠真真凑过来,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哎,你跟那个谢知白是不是认识啊?他刚才还帮你抱书呢。”
“就……暑假去旧书摊买书的时候见过一次。”沈禾拿起桌上的笔,假装整理文具,“他可能早就忘了。”话虽这么说,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甜丝丝的。
上午的课很快就过去了,第一节是语文课,老师讲得生动有趣,沈禾听得格外认真,还记了满满一页笔记。第二节是数学课,老师一进门就放下手里的教案:“下周三要进行开学随堂测验,考语文和数学,主要是摸底,大家这段时间抓紧复习,别刚开学就松懈。”
这话一出,班里瞬间响起一片哀嚎。沈禾心里也“咯噔”一下——暑假光顾着找林鹤年的绝版书,还有写小说,数学卷子就做了两张,函数和几何那部分根本没吃透,要是考砸了,妈妈肯定要念叨她“玩物丧志”。
棠真真趴在桌上,脸皱成一团:“完了完了,我数学本来就差,暑假又没复习,这要是考砸了,我妈非得让我去报两个补习班不可。”
“要不……咱们找个人一起复习?”沈禾抬头,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就是谢知白。上次在旧书摊,她隐约看见他手里拿的数学练习册是竞赛版的,肯定成绩不错,请他帮忙讲题,说不定能有点用。
棠真真眼睛一亮:“找陆景和谢知白啊!他们俩看着就像学霸,咱们放学去图书馆复习,刚好四个人一起,还能互相提问,多好啊!”
说干就干,午休快结束的时候,沈禾硬着头皮去了16班。教室门没关严,她透过门缝往里看,谢知白正趴在桌上睡觉,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看着比平时温顺多了。陆景看见她,连忙推了推谢知白:“喂,有人找你。”
谢知白迷迷糊糊地抬头,看见是她,揉了揉眼睛,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有事?”语气里没什么波澜,显然是真的没想起她是谁。
沈禾心里的失落又浓了些,却还是双手背在身后,手指紧张地绞着校服衣角,声音放得轻轻的:“下周三要随堂测验,我和真真数学都不好,想找你们一起复习,放学去图书馆,四点半放学就走,行吗?”
他坐直身体,伸了个懒腰,手指敲了敲桌面,目光落在她紧张的脸上——她今天涂了点淡粉色的唇釉,在阳光下显得嘴唇软软的,连带着那双眼睛,都像含着水似的,看着格外招人疼。
“你数学差?”他挑眉,语气里带着点意外,“暑假没复习?光顾着玩了?”
“我……我写小说了。”沈禾的声音越来越小,有点不好意思。谢知白嗤笑一声,却没拒绝:“行啊,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讲题没耐心,你要是听不懂,可别磨磨蹭蹭的,我没那功夫等你。”
“谁磨磨蹭蹭了!”沈禾瞪他,心里却松了口气,“那放学校门口见,别迟到。”说完就转身跑了,刚到门口就听见陆景的笑声:“谢知白,你这态度可不对啊,对女生这么凶,小心找不到女朋友!”
她脚步顿了顿,心跳莫名快了些,像揣了只小兔子,连忙加快速度跑回教室,连耳根都红透了。
下午的课过得飞快,最后一节是自习课,沈禾盯着数学课本上的函数题,越看越迷糊,那些x和y在她眼里就像天书。她忍不住戳了戳前面的同学,借了本数学练习册,刚翻了两页,就听见下课铃响了。
“走啦走啦,去图书馆!”棠真真抓起书包就拉着沈禾往外跑,刚到校门口就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陆景挥着手冲她们喊:“这儿呢!等你们好一会儿了!”谢知白站在他旁边,手里拎着个黑色的书包,目光落在她身上,没什么表情:“没忘带书吧?别到了图书馆才发现练习册没带,浪费时间。”
“才没有!”沈禾拍了拍书包,里面的数学练习册和笔记本都放得整整齐齐的。四个人往图书馆走,路上陆景和棠真真聊得热火朝天,从喜欢的歌手说到周末去哪里玩,话题一个接一个,笑声飘在风里。沈禾跟谢知白走在后面,气氛倒不算尴尬,只是偶尔没话找话时,总觉得有点不自在。
“你数学哪部分最差?”谢知白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沈禾愣了愣,如实回答:“函数和几何,暑假没怎么学,现在看就像看天书,老师上课讲的知识点,我记不住多少,做题的时候总出错。”
“正常,那部分确实难,尤其是函数图像,很容易搞混。”他点点头,语气比平时温和些,“等会儿到图书馆,我先给你讲函数的基础题型,你要是听不懂就问,别憋着,不然等于白来一趟。”
沈禾心里一暖,抬头看向他:“你怎么突然这么好?”
谢知白眼神闪烁了一下,连忙转开脸,假装看路边的桂花树:“谁对你好了?我就是怕你考太差,拉低咱们年级的平均分,到时候老师又要在年级大会上念叨,烦得很。”
沈禾知道他是嘴硬,没戳破,只是偷偷笑了笑。她看着路边的桂花树,金黄的花瓣落在地上,散发出淡淡的香味,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发芽,软软的,暖暖的。
图书馆离学校不算远,走路大概十分钟就到了。推开玻璃门,凉爽的空调风扑面而来,吹散了身上的热气。里面很安静,只有偶尔翻书的声音和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四个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木质桌面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陆景和棠真真凑在一起看数学练习册,时不时低声讨论两句,偶尔还会因为一道题的解法争得面红耳赤,又很快和好。沈禾把自己的数学卷子推到谢知白面前,指着上面的错题:“这个题我算到一半就卡住了,不知道哪里错了,看答案也没看明白。”
谢知白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下解题步骤,字迹工整有力,一笔一划都格外认真。他低着头,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声音放得很轻:“你看,这里要先设未知数x,把已知条件列出来,然后代入二次函数公式,注意符号——你上次就是符号搞错了,所以结果才不对。”
他讲题的时候很认真,没有平时的毒舌,偶尔会抬头问她懂不懂。要是她摇头,就换种更简单的方式再讲一遍,还会在草稿纸上画函数图像,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关键点,帮她理解。沈禾看着他专注的侧脸,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墨水味,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甜丝丝的。
“懂了吗?”谢知白抬头,刚好对上她的目光。沈禾连忙移开视线,假装看卷子:“懂、懂了!我再算一遍试试。”她拿起笔,按照他讲的步骤在草稿纸上演算,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音。谢知白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嘴角勾了勾,没说话,只是把草稿纸往她那边推了推,方便她演算。
不知不觉就到了六点,图书馆的管理员开始提醒闭馆。沈禾伸了个懒腰,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看着草稿纸上满满的解题步骤,心里充满了成就感——原来那些难搞的函数题,也不是那么难嘛,多亏了谢知白。
“走吧,再不走食堂就没饭了,我妈还让我回家吃晚饭呢。”陆景收拾好东西,拍了拍谢知白的肩膀。四个人往图书馆外走,暮色已经漫了上来,路边的路灯亮了起来,暖黄的光落在身上,格外舒服。
走到图书馆门口的糖水铺时,谢知白突然停下脚步:“你们等我一下。”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他就快步走进了糖水铺。沈禾愣了愣,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点疑惑——他去干嘛?
没过两分钟,谢知白就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两个透明的塑料碗,里面装着冰镇的绿豆沙,上面还撒了点桂花,甜甜的香味飘了过来。他走到沈禾面前,把其中一碗递给她:“拿着,刚买的。”
“给我的?”沈禾惊讶地看着他,伸手接过来,碗底还带着冰凉的触感,瞬间驱散了身上的热气。
“不然给谁的?”谢知白挑眉,语气里带着点不耐烦,好像做了什么麻烦事,“看你刚才做题的时候,额头上全是汗,跟个小蒸笼似的,给你碗糖水降降温,省得等会儿中暑了,还得我们送你去医院,耽误时间。”
沈禾看着他嘴硬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谢谢啊,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了,几块钱的东西,没必要。”谢知白转开脸,伸手挠了挠后脑勺,耳尖却悄悄红了,“赶紧喝,等会儿化了就不好喝了,甜腻腻的。”
沈禾低下头,用勺子舀了一口绿豆沙,甜甜的,冰冰的,带着桂花的香味,从舌尖一直甜到心里。她偷偷看了眼身边的谢知白,他正低头喝着绿豆沙,侧脸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柔和,平时的毒舌劲儿好像都收了起来。
陆景和棠真真走在前面,两人凑在一起小声说着话,偶尔传来棠真真的笑声,陆景还会帮她拎着书包,动作自然又亲密。沈禾喝着绿豆沙,觉得这个刚开学的九月,好像因为这场搬书的相遇,因为这个一起复习的约定,因为这碗甜甜的绿豆沙,变得格外不一样起来。
“明天还来图书馆吗?”快到岔路口的时候,谢知白停下脚步,对沈禾说。他手里的绿豆沙已经喝完了,塑料碗被他捏在手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碗边,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
沈禾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来!我把今天你讲的题再做一遍,明天不懂的再问你,说不定还能麻烦你再讲几道几何题。”
“行。”谢知白应着,又补充了一句,“明天记得早点来,别迟到,图书馆人多,去晚了就没靠窗的位置了,光线不好伤眼睛。”
“知道了!你也别迟到。”沈禾笑着说,心里像揣了只快乐的小鸟。
“放心,我从不迟到。”谢知白笑了笑,这是他今天第一次露出真切的笑容,阳光落在他脸上,格外好看。他转身跟陆景一起走了,走了两步还回头看了一眼,刚好对上沈禾的目光,又飞快转了回去。
沈禾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才转身往家走。晚风裹着桂花香吹过来,她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塑料碗,里面还残留着绿豆沙的甜味,心里好像也被这甜味填满了。
她想,或许这个秋天,会有很多不一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