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林的宁静，是被一颗蛋打破的。

那日沈玦带着宴秋去北海探望一位隐居的故友，回程时途径一片荒芜的礁石滩，宴秋眼尖，发现一处隐蔽的石缝里，隐隐有微弱的彩光透出。好奇之下，两人走近一看，竟是一颗约莫拳头大小、蛋壳上布满玄奥虹彩纹路的蛋，被遗弃在那里，气息奄奄，生命波动极其微弱。

“故人，它好像快不行了。”宴秋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手指碰了碰蛋壳，触手冰凉，带着一种即将湮灭的死寂感。他仰起头，看向沈玦的眼里满是怜悯与祈求。

沈玦神识扫过，眉峰微挑：“竟是龙族之卵，且是极为罕见的霓光龙一脉。只是……本源受损严重，又被遗弃于此，若非遇到我们，不出一日便会灵性尽失。”

龙族？宴秋对龙族的认知还停留在画本里那些腾云驾雾、呼风唤雨的神兽形象，没想到眼前这颗小小的、快要死掉的蛋，居然有那么厉害的来历。

“我们能救它吗？”宴秋轻轻把蛋捧在手心，试图用自己的木灵之气温暖它，但那点微薄的气息如同石沉大海。

沈玦看着宴秋那副恨不得把蛋捂在怀里的模样，又探查了一下龙卵的情况，沉吟片刻道：“霓光龙属木，与你的本源灵气倒是相合。若以你的木灵之气为引，辅以我的修为温养，或有一线生机。”

“那快救它！”宴秋立刻道，将蛋往沈玦面前递了递，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使命感。

于是，这颗来历不明、奄奄一息的霓光龙卵，便被带回了清虚圣地，安置在了灵气最为浓郁的桃林核心。

接下来的日子，沈玦的“学习”清单里，又多了一项——《龙族孵化与养育指南（霓光龙特别篇）》。仙尊再次展现了他惊人的学习能力和执行力。

他辟出了一小块灵泉，引入至纯的乙木精华，将龙卵浸泡其中。每日，宴秋都会按时来到灵泉边，将自己的木灵之气，如同涓涓细流般，缓缓渡入龙卵之内。他的灵气纯净而充满生机，对于本源属木的霓光龙来说，是最好的滋养。

沈玦则负责更宏观的部分。他布下聚灵大阵，汇聚四方灵气；他推演天时，选择日月精华最盛的时刻为龙卵补充能量；他甚至亲自去了一趟龙族秘境，用一瓶珍贵的九转还魂丹，换来了几滴龙族至宝“万龙源液”，小心翼翼地滴在龙卵的虹彩纹路上。

在两人日复一日的精心照料下，龙卵的气息一天天强盛起来，蛋壳上的虹彩纹路也越来越亮，偶尔甚至能感觉到里面传来细微的心跳声和……一种懵懂的、依赖的情绪波动。

宴秋对此兴奋不已，每天都要在灵泉边待上好久，对着龙卵絮絮叨叨，给它讲桃林里的趣事，讲沈玦又给他做了什么新点心，讲天上的星星和凡间的糖画。他总觉得，蛋里的那个小生命，是能听到的。

沈玦看着宴秋对这颗龙卵投入如此多的感情，心中既柔软又有些微妙的……不是滋味。他的秋儿，注意力似乎被分走了不少。但看着宴秋那充满期待和母性（？）光辉的侧脸，仙尊也只能将这点微醋默默咽下，并更加尽职地扮演好“养父”的角色。

如此过了九九八十一日。

这一日，正是月圆之夜，太阴精华最为浓郁。灵泉中的龙卵突然剧烈地颤动起来，蛋壳上的虹彩纹路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将整片桃林都映照得流光溢彩！

“要出来了！要出来了！”宴秋紧张地抓住沈玦的衣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灵泉。

沈玦揽住他的肩，目光也落在龙卵上，暗中已布下结界，以防万一。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蛋壳顶端破开一个小洞，一只湿漉漉、覆盖着细小虹彩鳞片的小爪子伸了出来，努力地扒拉着蛋壳。接着，是另一只小爪子。然后，一个顶着两只小巧玲珑、同样布满虹彩鳞片龙角的小脑袋，费力地钻了出来。

它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如同最纯净琉璃般的金色竖瞳，带着初生儿的懵懂与好奇，首先就对上了离得最近的、气息让它感到无比亲切和安心的宴秋。

“呜……”它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带着奶气的呜咽，挣扎着，彻底脱离了蛋壳的束缚。

那是一条只有手臂长短的小龙，通体覆盖着细密柔软的虹彩鳞片，在月光下流转着梦幻般的光泽。它看起来虚弱极了，趴在破碎的蛋壳上，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湿漉漉的金色眼睛依赖地看着宴秋。

宴秋的心瞬间被萌化了。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小龙冰凉的鼻尖。

小龙感受到那熟悉的、充满生机的木灵气息，舒服地眯了眯眼睛，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了舔宴秋的手指。

“它舔我了！”宴秋惊喜地回头看向沈玦，激动得脸颊泛红。

沈玦看着那一大一小互动，心中那点微妙的醋意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混合着责任与温情的情绪。他走上前，指尖凝聚起一团温和的仙灵之气，轻轻点在小龙的额心，助它稳固初生的灵体。

“给它取个名字吧。”沈玦对宴秋道。

宴秋看着小龙那身漂亮的虹彩鳞片，想了想，眼睛一亮：“叫虹霓好不好？像彩虹一样！”

“好。”沈玦颔首，并无不可。反正不过是个称呼。

于是，清虚圣地便正式多了一位新成员——虹霓小龙崽。

养龙崽的日子，远比沈玦预想的要……丰富多彩。

虹霓破壳后，对将它“孵”出来的宴秋表现出了极强的依赖性，几乎成了宴秋的小尾巴，走到哪儿跟到哪儿。宴秋修炼，它就盘在旁边的桃树枝上打盹；宴秋吃东西，它就凑过去，用湿漉漉的鼻子嗅嗅，虽然它现在还只能喝些灵露和稀释的万龙源液；宴秋和沈玦说话，它也会仰着小脑袋，金色竖瞳好奇地转来转去，偶尔发出“呜呜”的附和声。

它尤其喜欢宴秋身上的木灵之气，经常用脑袋蹭宴秋的手心或脖颈，发出舒服的呼噜声。宴秋也对它宠爱有加，亲自用最柔软的灵蚕丝给它做了个小窝，就放在自己常住的那株桃树下。

然而，龙族毕竟是龙族，哪怕只是条幼崽，其旺盛的精力和……破坏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虹霓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它试图去追灵雀，结果控制不好飞行，一头撞进了沈玦刚布置好的一个聚灵阵里，差点被紊乱的灵气伤到，幸好沈玦及时出手，将它捞了出来，小家伙吓得在仙尊怀里瑟瑟发抖，好半天才缓过来。

它看到宴秋在溪边玩水，也兴奋地扑腾进去，结果它那身虹彩鳞片遇水则光华大盛，搅得整条溪流都虹光乱闪，灵气波动，差点把溪水里几条开了灵智的小鱼给吓晕过去。

它还对沈玦书房里那些散发着强大气息的法器、玉简产生了兴趣，有一次趁沈玦不备，溜进书房，试图用还没长齐的乳牙去啃一块记载着上古阵法的玉璧，被沈玦拎着后颈皮提溜出来时，还无辜地眨巴着金色大眼睛，嘴里叼着一小块玉屑。

沈玦看着书房里被小家伙撞倒的笔架、抓出爪痕的桌面，以及那块被啃了个缺角的珍贵玉璧，额角青筋跳了跳。他沉下脸，试图拿出仙尊的威严，教训一下这个无法无天的小东西。

“虹霓，不可胡闹。”

小龙崽感受到沈玦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缩了缩脖子，委委屈屈地“呜”了一声，金色的大眼睛里迅速蒙上一层水汽，可怜巴巴地看向刚闻声赶来的宴秋。

宴秋一看这情形，立刻心疼了，上前从沈玦手里接过小龙崽，护在怀里，对沈玦道：“它还小呢，不懂事，你慢慢教嘛，别吓着它。”

被宴秋护着，虹霓立刻有了底气，小脑袋埋在宴秋怀里，还不忘偷偷抬起眼皮，瞥了沈玦一眼，那眼神里哪里还有害怕，分明带着点小得意。

沈玦：“……”

仙尊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慈母多败儿”（虽然角色有点错位）。他看着在宴秋怀里蹭来蹭去、撒娇卖乖的小龙崽，再看看一脸“它还是个孩子”表情的宴秋，只觉得管教之路，任重而道远。

当然，虹霓也并非只会闯祸。它灵性极高，学习能力很强。在沈玦“恩威并施”的教导下，它很快学会了控制自己的力量，飞行也稳当了许多，不再横冲直撞。它还会帮宴秋收集清晨最新鲜的桃花露，会用它那点微弱的龙息帮宴秋温养那些娇嫩的灵植。

最重要的是，它给桃林带来了更多的生机与欢笑。宴秋因为它的存在，笑容更多了，连带着整片桃林的灵气都似乎更加活泼盎然。

沈玦也逐渐习惯了身边多了这么个小东西。他会面无表情地给虹霓梳理鳞片，会在它修炼遇到瓶颈时，用最简洁有效的方式点拨它，会在它睡着时，默默给它盖上小毯子。

他甚至开始亲自给虹霓准备食物，研究如何将灵露和万龙源液调配得更适合幼龙成长。司药仙官最近收到的指令，已经从搜寻草木精灵所需，扩展到了各种龙族幼崽的培育资源。

这一日，虹霓不知从哪里听来了“坐骑”这个词，它看着沈玦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又看看自己虽然长大了一些但依旧细小的身躯，金色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服气。

晚上，宴秋正靠在沈玦怀里，听他讲一个古老的仙界传说，虹霓扭扭捏捏地爬了过来，用脑袋顶了顶沈玦的手。

沈玦低头看它。

小龙崽仰起头，奶声奶气地、带着点试探和期待地问：“父父……虹霓，可以当坐骑吗？”

它最近学说话，对称呼有些混乱。宴秋是“秋秋”，沈玦是“父父”，虽然沈玦对此不置可否，但也没纠正。

宴秋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想象着威风凛凛的仙尊，骑在一条手臂长的小龙崽身上的画面，简直太有喜感了。

沈玦也是微微一怔，看着脚下那努力挺起小胸脯、试图表现出“我很威武”模样的小龙崽，唇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他伸手，屈指轻轻弹了弹小龙崽额头那片最亮的虹彩鳞片，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

“等你何时能腾云九万里，搅动四海之水时，再谈此事不迟。”

虹霓眨了眨金色大眼睛，似乎没太听懂，但感觉父父没有直接拒绝，那就是有希望！它立刻斗志昂扬地“呜”了一声，表示自己会努力长大的！

宴秋笑倒在沈玦怀里，觉得这一大一小两只龙的互动，实在是太有趣了。

夜深了，虹霓盘在自己柔软的小窝里睡着了，发出均匀细小的呼吸声。宴秋也靠在沈玦肩头，昏昏欲睡。

沈玦看着怀里安心沉睡的宴秋，又看了看窝里那只信赖地蜷缩着的小龙崽，心中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的满足感填满。

这片桃林，因为有了宴秋，成了他的仙境。如今又多了一个需要他们共同守护的小生命，这份羁绊，似乎更深了。

他低头，在宴秋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又抬手，隔空为熟睡的小龙崽掖了掖被角。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相依的两人与安睡的小龙身上。

养崽的烦恼或许不少，但这份热闹与温情，却是他孤寂了数百年的仙生中，最珍贵的礼物。

仙尊的“育儿”笔记，还在继续书写。而笔记的开篇，或许可以写上这么一句：

“守护他们，便是守护吾之道心。”

仙尊的“育儿”笔记与小龙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