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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题

除了我全世界都记得他

台风编号“蓝鲨”,预计48小时内登陆。

工作群里红点跳个不停。场地方连夜发来应急预案,点映礼后的城市巡演全部改线上。我把手机调成静音,去厨房煮面。煮好时风把窗吹得“咣当”一声,我下意识抬头——

窗外,海面起了针尖似的白点。

我把汤面端到桌上,想起《归舟》里那条在暴雨中侧翻的小艇。音乐配的是我写的“嗯”,镜头里没有哭,只有呼吸。

呼吸,是活下来的第一条规则。

面还很烫,我低头吃。忽然有一条短信弹在屏幕上:

【拾声】:明天做一个“风暴连线”,募捐直播。问你愿不愿意唱一首新歌,主题“人灯与海”。全城一起守夜。

我秒回:好。

他又问:有稿吗?

我:到时现场唱。

我把空碗叠进水槽,打开备忘录,写下第一个句子:“灯不是为了留住风,是为了告诉人:风来了,别怕。”

退圈后,我把清晨交给跑步。

今天风大,我改走路。路过码头,海事局悬挂了双台风旗。

一个年轻志愿者拦下我,递来反光雨披:“先生,今晚海边可能封闭,注意安全。”

我点头。他没认出我,我很放心。

手机轻震,是制作人。

【制作人】:市里想拉一条公益信号。问《归舟》团队能不能出一支“避险科普”的短视频,时长30秒,今晚发。

【我】:可以。

【制作人】:要你的声音吗?

【我】:不要。让“鹿”来配。

他沉默三秒,发来一个“明白”的表情。

我把雨披折好放进包里,往回走。风把港区的旗吹得猎猎作响,像一面被旧事修补过的帆。

我心里忽然轻了一下——

守规矩,不代表置身事外。

各位好,这里是厦门风暴夜‘人灯与海’守夜直播。我是主持人拾声。第一位——鹿。”

弹幕像潮水第一下拍岸,干净整齐:“鹿来啦!”

我坐在一盏极简的落地灯下,头发扎得很松,眼尾微挑。

“今晚不聊八卦,只唱活下来的歌。”我说。

吉他和弦一落,我把那句刚写完的歌词轻轻送出去——

“风把城市吹皱了,别慌,灯还亮着。

你把心事抱紧了,别怕,我们一起呼吸。”

摄像机拉近。屏幕另一端,有救援队员在车里听,有便利店老板边结账边听,有住在六楼的老人把窗关上,又开一条缝——让风进来一点,让歌出去一点。

走廊尽头的应急灯亮着,淡绿。

我站在监视器外,戴口罩,但其实没必要。工作人员忙成蜂巢,没有人往我脸上看一秒。

拾声忽然转身,对空气说:“李老师,您站那儿风口,小心着凉。”

我怔了一下,笑:还是逃不过他的眼睛。

“放心,”我压低声线,“我只听,不见。”

屏幕里,她唱到副歌。

“若灯灭,我便做海;若海狂,我便做岸。”

这句不是我们排练过的。她临场加的。

我看见拾声微微抬眼——专业人的惊喜很克制,只在眼尾亮一下。

我的手在口袋里握成拳,又慢慢松开。

人,在被风吹的时候,也能学会不颤。

直播结束时,捐款额突破了千万。

我刚摘下耳返,拾声把一瓶水递过来:“你临时加的那句,很好。”

我笑:“风教我的。”

工作人员推门进来:“鹿,市里应急宣传那条30秒片要配音,马上连线。”

“好。”

我戴回耳机,读稿——

“台风天,别去看海。拉好门窗,收好花架——”

我的声音刻意收了一点鼻音,尽量平——不煽,不喊,不制造恐慌,只像一个把手电照在路上的人。

读完,我摘耳机。桌上多了一把黑色长柄伞。伞柄上缠着那段旧旧的手绳。

我看向拾声。

他摊开手:“不是我。是场务说,门口风太大,这把伞以前一直在露台的伞桶里。今晚他们怕被吹走,让我转交。你不收,我再让他们收回去。”

我沉默两秒,低头在便签上写:

“伞,放回风里。”

末尾三个字:——鹿。

拾声点头,没有追问。

风暴第二天,#鹿临场改词救场#、#人灯与海#飘到热搜前列。

数据部在群里发行业榜单:新歌预约暴涨,公益短片播放破亿。

与此同时,一个营销号丢出一条旧影像:两年前的片场花絮,狼狈的我,失控的吼叫,被剪成“劣迹”。

底下评论开始分叉。

有人说“别洗白”。

也有人说“人会变”。

我关了手机,把薄荷往阳台外再推一点。

风停了,叶子安静地亮在阳光里。

制作人电话打进来:“要不要出声明?”

我:“不用。”

他犹豫:“那万一……”

我:“让作品说话。”

挂断后,我打开电脑,给法务发了两封信:一封,起诉恶意剪辑;另一封,授权公益短片在更多城市传播——署名出品只有四个字:《归舟》团队。没有“我”。

这一次,我学会了把速度让给秩序。

风后第三天,港口复航。

基金会联系我——想把“人灯与海”做一场线下慰问演唱,地点在海员俱乐部的小礼堂。

我答应,带一把旧琴就去。到场才知道,俱乐部的音响旧得像二十年前的婚礼设备。

我笑着朝台下一排海员挥手:“没事,今天不用拾音,靠嗓子。”

第一首唱《晴海》。第二首唱《归舟》。第三首,我停了一下,看了看坐在后排那群脸被太阳晒得发红的年轻人,轻声说:“我想给这座城市唱一个祝福。”

“愿你们出海平安,愿你们靠岸有灯。

愿每一阵风,都只是风。”

唱完,一个戴黑色鸭舌帽的男人,悄悄把掌声拍在腿上,没有发出声音。

我没有看过去。

但我知道,他在——守在远处。

演出后,我在后台收琴。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请进。”

门开,进来的人我怔住一秒——

阿树。

他比从前黑了一圈,肩背更直,眼睛还是那种安静的亮。

“回来了?”我笑。

“回来换颜料。”他把背包放在地上,“新画室在青海湖那边,风比大理干净。”

我们对视一秒,都笑了。

“你在风暴夜的歌,我在车里听完了。”

“你在高原的画,我在朋友圈偷看了。”

我们把近况用最短的句子互换,然后停在一个无需再解释的位置上。

“要不要去港口走走?”他问。

“走。”我点头。

他顺手把琴替我背上,动作自然又得体。

港口的风把盐味送到舌尖。

阿树忽然说:“我看到露台那把伞了,还在。”

我笑:“它比很多人更懂告别。”

我们并肩站在防浪堤边,很久没有说话。

安静,是成年人之间最奢侈的情绪,不需要证明什么,也不需要打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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