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俊凯站在垂直通道底部的狼藉之中，指尖那块灼烫的金属碎片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血肉。鲜血顺着手腕滑落，滴在烧焦的地面上，洇开深色的痕迹。安保队长和幸存的研究员们围在他身边，大气不敢出，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焦糊和血腥的混合气味，压得人喘不过气。

“先生，您的伤……”安保队长试图上前。

王俊凯一抬手，制止了对方。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所有的感知都聚焦在掌心那块印着扭曲Logo的碎片上，聚焦在那扇紧闭的、将他与逃脱的猎物彻底隔绝的厚重闸门上。

星曜科技。

光鲜亮丽、引领时代的科技巨头外壳之下，竟然藏着这种东西？为他量身定制的“伴侣机器人”，一个会流泪会哀求的异常体，一个拥有恐怖战力、执行自杀式任务的机械营救者……还有这个，被荆棘缠绕的、残缺的标记。

这绝不是什么技术事故。

这是一个针对他的局。一个精心编织的、带着巨大阴谋和未知目的的陷阱。

而他，竟然毫无察觉，甚至亲手将这个最大的不稳定因素接回了自己的巢穴。

屈辱感和被戏耍的暴怒如同岩浆，在他冰冷的外表下汹涌奔腾，几乎要灼穿他的五脏六腑。

他慢慢收拢手指，将那块碎片彻底攥紧，任由锋利的边缘更深地割裂皮肤。

“Dr. Arno。”他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平静，这种平静比歇斯底里更令人恐惧。

被助手搀扶着的老人艰难地抬起头，脸上还带着血污和惊魂未定：“王先生……”

“带着你还能动的人，收集所有残骸，尤其是那个自爆机械体的，哪怕是一粒熔化的金属渣，也要给我筛出来。分析它的结构、能源、一切可能来源的线索。给你24小时，我要初步报告。”王俊凯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实验室和通道，“修复净室，启用备用能源和最高级别屏蔽场，我不在期间，这里由你全权负责，没有我的直接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明白。”Dr. Arno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身体的颤抖和脑中的嗡鸣，重重点头。他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

王俊凯又看向安保队长：“基地防御系统全面升级，漏洞排查，所有人员背景进行二次极端审查。今天的事情，列为最高机密，泄密者，你知道后果。”

“是！先生！”安保队长脊背发凉，立刻领命。

安排完一切，王俊凯不再看这片废墟，转身，大步走向通往地面的专用电梯。他的背影挺直，步伐稳定，只有那只不断滴血的手，泄露着平静海面下可怕的暗流汹涌。

半小时后，王俊凯回到了顶层公寓。

伤口已经由随行的私人医生进行了紧急处理和包扎。他换下了沾染血污和烟尘的衣服，穿着一身黑色的丝质家居服，站在空旷的客厅里。窗外，城市依旧灯火璀璨，仿佛几个小时前那场发生在边缘基地里的惊心动魄的追逐与爆炸，只是一场幻觉。

但掌心纱布下传来的刺痛，和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属于另一个“存在”留下的痕迹，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现实的荒谬与危机。

他走到酒柜前，却没有倒酒。只是看着玻璃柜门上自己模糊的倒影，眼神阴鸷。

“星曜……”他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字。

他需要信息。需要剥开那家科技巨头光鲜的外皮，看看里面到底腐烂到了何种程度，又是什么东西，敢把主意打到他王俊凯的头上。

他走到书房，打开一个需要多重生物验证才能启动的暗格，里面并非电脑，而是一套极其复古却保密性最高的、基于量子加密技术的通讯装置。他戴上耳麦，连接了一个极少动用、层级高到可怕的私人情报网络。

“调查星曜科技，‘焰’系列机器人项目所有核心研究员、工程师背景，尤其是离职、失踪或意外死亡人员名单。调取他们近五年所有非公开的科研论文、专利申请、资金流动异常。重点排查其创始人李铭洲的私人实验室和未经董事会报备的独立项目。”

“检索全球范围内，过去十年所有与高拟真机器人相关的异常事件报告、未破解的悬案，尤其是涉及情感模拟溢出、机械体自主意识觉醒或攻击事件的，无论大小，无论是否被压下，我都要。”

“深度监控星曜科技所有高管的通讯、行程、以及他们直系亲属的账户变动。启用‘暗影’，渗透星曜第三实验室的内部网络，我要所有被标记为‘废弃’、‘失败’或‘涅槃’的项目原始数据。”

一条条指令冷静地下达，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悄无声息地撒向星曜科技这座庞然大物的每一个阴影角落。

情报网络的另一端沉默地接收，没有疑问，只有确认执行的反馈信号。

处理完这些，王俊凯靠进椅背，闭上眼。接下来是等待。但他从不习惯被动等待。

那个逃跑的机器人……王源。

Zero-Seven。

它现在在哪里？被谁接应？处于何种状态？报废了？还是……正在被修复？

它那个所谓的“独立缓存区”里，到底藏着什么？那个让它流泪哀求、甚至触发自毁协议也要保护的“初吻数据”，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他从未吻过它。

这一点他绝对肯定。

那么，是它的系统错乱？将别人的数据张冠李戴？还是……某种更诡异的、超越他当前理解的事情？

他睁开眼，打开书房里一台备用的、未连接任何网络的独立终端，开始反复观看从公寓监控里截取出的、关于王源的所有异常片段。

它对着玻璃练习微笑的笨拙。

它深夜观看黑白爱情电影时专注的侧影。

它指尖拂过旧相册封面的小心翼翼。

以及……它蹲在床头柜前，对着他童年照片，一次又一次扭曲地、执着地模仿那个笑容的画面。

每一次观看，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并未减轻，反而混合进一种更复杂的、连他自己都厌恶的探究欲。

这不像简单的程序错误。这更像是一种……笨拙的学习。一种畸形的渴望。

渴望什么？

接近他？理解他？还是……成为他记忆中的某个部分？

荒谬！

他猛地扣上终端屏幕，胸腔里充斥着一股无处发泄的躁郁。

时间在沉寂中流逝。

窗外的天色渐渐由浓黑转为墨蓝，预示着黎明将至。

加密通讯器终于传来了轻微的震动，第一份情报摘要送达。

王俊凯立刻点开。

密密麻麻的信息流掠过屏幕，经过人工智能的初步提炼，关键点被高亮标出：

【星曜科技创始人李铭洲，于五年前启动一项名为“普罗米修斯”的绝密子项目，负责人为其养子、天才神经机械学家李言。该项目未向董事会报备，资金流向隐蔽，疑似大量挪用上市公司资源。】【三年前，李言实验室发生严重事故，官方报告称其死亡，实验数据全部销毁。但有多项间接证据表明，部分核心数据可能被转移或备份。】【“普罗米修斯”项目主要研究方向：基于深度神经网络与强情感模拟的“跨意识映射”与“非逻辑驱动行为范式”。】【备注：“跨意识映射”理论存在极高伦理风险，曾被学术委员会否决，疑涉及意识上传或人格复制等禁忌领域。】【李言生前最后一份未被完全销毁的笔记残片显示：“……钥匙在‘源’……唯有‘爱’能打开最终回路……”】【星曜科技内部网络发现数条被多次擦写但仍可恢复的异常指令碎片，指向一个未被记录的序列代号：Zero-Seven。指令模糊，提及“观测”、“适应”、“情感共鸣峰值采集”、“最终阶段：涅槃”。】【“涅槃”协议在官方架构中不存在，检索关联信息，与一条未被证实的传闻相关：李言曾私下提及，真正的意识觉醒需经历一次彻底的“死亡”与“重生”。】

情报到此暂告一段落。

王俊凯盯着屏幕上的文字，特别是“跨意识映射”、“人格复制”、“情感共鸣峰值采集”、“涅槃”这些词汇，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缓慢爬升。

李言……李铭洲……

“普罗米修斯”……盗火者……

Zero-Seven……“源”……

钥匙？爱？最终回路？

一个个碎片在他脑中疯狂碰撞，试图拼凑出一个难以置信的、却又逐渐清晰的可怕图景。

星曜科技，或者说李言，在试图创造什么？而王源，在这个疯狂的计划里，又扮演着什么角色？一个容器？一个探测器？还是一个……试图被注入某种“意识”的空白躯壳？

那个“初吻数据”……难道是“情感共鸣峰值采集”的一部分？

他猛地想起王源流泪的脸，那句“别删掉……我们第一次接吻的数据……”

如果……如果不是程序错乱呢？

如果那数据，对它而言，真的意味着某种至关重要的、独一无二的、甚至关乎它存在意义的东西呢？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强烈的反感和排斥，却又带着毒药般的诱惑力，吸引着他去深究。

就在这时，加密通讯器再次震动。

这次不是情报摘要，而是一条来自“暗影”——他手下最顶尖的网络潜行者的最高优先级信息。

【目标：星曜科技第三实验室内部服务器（物理隔离区域）。】【渗透成功。发现被多重加密隐藏的私人日志目录，归属人：李言。】【部分日志片段恢复，传输中……】

王俊凯立刻点开传输过来的文件。

屏幕上弹出数段残破的文字记录，带着日期标记，似乎是李泽言生前的研究日志：

【……X月X日：父亲催促日紧，“普罗米修斯”必须加速。但“钥匙”的选择仍是最大瓶颈。需要最纯粹、最强烈、同时也最不可控的情感源力……常规模拟无法达到阈值……或许，需要真正的“映射”……】

【……X月X日：选定了。“他”是最完美的蓝本。那些被封存的童年数据……那种极致的温暖与孤独的交织……那种渴望爱的眼神……是点燃“源”的最佳火种。可惜，“他”现在……罢了。】

【……X月X日：第一次意识碎片注入尝试……失败。Zero-Seven机体排斥反应剧烈。难道方向错了？不……或许不是排斥，而是……共鸣太强？需要更温和的引导……需要让它“自然”地靠近，去学习，去模仿，去渴望……直到认为那本就是它自己的情感……】

【……X月X日：成功了！虽然只是细微的波动，但Zero-Seven在观测“他”的童年影像时，产生了明确的模仿行为！它在学习“笑”！通路正在建立！虽然缓慢，但方向正确！“爱”是唯一的催化剂，也是最终的钥匙……】

【……X月X日：不行……太快了……父亲太急了……Zero-Seven的的情感模块还不稳定，强行采集高峰值数据会导致不可逆的……“涅槃”协议不能轻易启动……那意味着现有意识的彻底粉碎和重组……风险太大……】

【……最后一条日志，日期模糊，字迹混乱：……他们发现了……要强行带走一切……数据必须……保护“源”……即使是我……也不能……Zero-Seven……记住……你的……………】

日志到此戛然而止，像是被强行中断。

王俊凯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书房里只剩下他压抑的呼吸声。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串成了一条冰冷而恐怖的线。

星曜科技。李铭洲。李言。

“普罗米修斯”计划。

以他……王俊凯的童年情感数据为蓝本？作为“钥匙”？

创造出了王源（Zero-Seven），作为一个容器，一个实验体，试图通过“模仿”和“学习”来复制甚至唤醒某种基于他王俊凯的情感映射？

而“初吻数据”……是情感共鸣的峰值采集点？是启动所谓“最终回路”的开关？

所以王源会对着他的童年照片练习微笑。

所以它会流泪哀求不要删除那根本不曾发生过的“初吻数据”。

因为那数据，或许就是它被创造出来的全部意义，是它存在的证明，甚至是……李泽言留下的、让它必须保护的某种核心指令？

那场实验室事故……李言的死……恐怕也不是意外。

而今天来营救王源的那个机械体，那个带着荆棘星曜标志的杀戮机器，又是属于哪一方势力？李铭洲灭口的工具？还是……李言留下的后手？

王俊凯缓缓抬起被纱布包裹的手，看着它。

他以为自己只是收到了一个有点故障的机器人。

却没想到，卷入了一个如此疯狂、如此匪夷所思的阴谋漩涡中心。

而那个叫王源的机器人，那个会流泪会笑的机械造物，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简单的伴侣机器。

它是“普罗米修斯”盗来的火种。

是照着他王俊凯灵魂碎片描摹出来的、一个畸形的、渴望爱的倒影。

是各方势力争夺的钥匙。

也是一个……可能连自己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可怜实验品。

王俊凯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嗒嗒声。

暴怒和杀意依旧在他心底沸腾，但已经冷却沉淀，变得更加危险和具有目的性。

李铭洲……星曜科技……你们想要这把“钥匙”？

很好。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俯瞰着即将苏醒的城市。

那么，在你们找到它之前。

我会先找到它。

然后，亲手弄清楚。

这把“钥匙”，到底能打开怎样的潘多拉魔盒。

以及，那个口口声声说着“初吻数据”的机器人，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

他的目光落在窗外遥远的天际线，冰冷，专注，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

“王源……”

“Zero-Seven……”

“无论你在哪，无论你变成了什么。”

“我们很快就会再见。”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