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次桃花林相见，又过去了一段时日，当韩采薇再次收到李相夷言辞恳切、依旧打着“商议要事”旗号的邀请时，她心照不宣地准备前往.
依旧是由苏桃陪同，戴着那顶白纱斗笠，抵达四顾门后山时，引路弟子熟稔地将她带至桃林外便躬身退下.
暮春的风裹着桃香拂过后山，韩采薇循着熟悉的小径走来时，正看见李相夷背对着她站在桃树下，少年挺拔的红衣被风吹起一角，他正低头专注地看着手中之物，连她走近都未曾察觉.
韩采薇停下脚步，将遮面的斗笠取下递给身后的苏桃，苏桃会意，接过斗笠便安静地转身退到远处等候.
待苏桃走远，韩采薇刚欲开口唤他——李相夷却像是心有灵犀般突然转身.
他的目光如灼灼烈日般瞬间锁住她，快步走近时努力维持着镇定，可微乱的呼吸和发亮的眼睛却泄露了心事.
伸出手，指尖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轻轻触上她放在身前的皓腕.
见她没有躲闪，屏住呼吸，将手中那枚用桃枝精心编就的环套进她腕间，粉白的花苞衬得她肌肤胜雪，柔韧的枝条还带着青涩的草木香.
做完这一切，他的手却没有松开，反而就着这个姿势轻轻握住她的手，掌心相贴的瞬间，两个人都微微一颤.
李相夷“采薇.”
开口时声音有些哑，握着她的指尖微微发烫.
李相夷“别人都说我李相夷是剑道天才，可在你面前，我连心跳都控制不好.”
望进她清澈的眼眸，像是要把自己的真心全然捧出.
李相夷“每次见到你，练剑时受的伤都不疼了，江湖上的烦心事也忘了……所以，你能不能……让我名正言顺地一直这样心动下去？”
见她没有抗拒，鼓起勇气又靠近了些，犹豫片刻后小心地低下头，当额头轻轻相抵的刹那，下意识闭上眼，灼热的呼吸交错，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
李相夷“我练剑多年从不知怕，可现在怕你被人抢走，怕你嫌我太忙……”
无意识地收紧了交握的手，在那极短暂的停顿里，终于唤出那个在心底盘旋过无数次的名字.
李相夷“阿薇……”
微微退开些，好能看清她的眼睛.
李相夷“我们认真开始好不好？不是门主对小姐，只是李相夷对韩采薇.”
说罢突然将少师剑横陈于两人之间.
李相夷“这把剑以后护着你，我也护着你.”
声音突然轻软下来.
李相夷“不是出于道义，是因为……我看见你笑，就觉得这江湖特别值得.”
最后，从怀里取出一个油纸包，展开是几颗温热的松子糖.
李相夷“今天路过糖铺，尝遍所有口味才挑出这个……”
直视着她的眼睛，目光炽热而真诚.
李相夷“阿薇，我想以后所有甜的东西都第一个与你分享，所有心事都只跟你说.”
轻轻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腕间的桃花环发出细碎的声响.
李相夷“我们……这就算约定好了，好不好？”
风恰好在此刻拂过桃林，掀起一场纷扬的花雨，落在他的肩头，她的发间，和彼此再也不会放开的手上.
纷扬的桃花瓣掠过韩采薇轻颤的睫毛，她垂眸看向两人交握的手，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滚烫而真实.
腕间的桃花环带着草木特有的清新气息，与那包松子糖淡淡的甜香交织在一起，萦绕在鼻尖.
抬起眼帘，望进李相夷那双写满了紧张、期待、以及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深情的眸子.
此刻不像那个名动天下的四顾门门主，更像个捧出所有真心、忐忑等待回应的少年.
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微微动了一下被他握住的手，李相夷心头一紧，以为她要抽走，下意识地收拢手指，握得更紧，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慌乱.
然而，她并没有挣脱.
反而，她那纤细的手指，在他掌心轻轻动了一下，然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试探的羞怯，回握住了他的手.
这一个细微的动作，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在李相夷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瞳孔微张，巨大的喜悦如同烟花在脑海中炸开，让他几乎要克制不住地欢呼出声.
随即，李相夷听到她开口，声音比桃花瓣落地还要轻，却清晰地敲在他的心鼓上.
韩采薇“好.”
只有一个字，却仿佛瞬间点亮了整个世界.
李相夷听到那声轻如落花的“好”字，整个人如同被春雷击中，狂喜如潮水般冲垮理智，猛地收紧手臂将人拥入怀中，呼吸骤然加重，揽在她后背的手不自觉地收紧，身体因激动而微微前倾.
李相夷“阿薇！我的阿薇！”
将下巴抵在她散发着清雅发香的头顶，激动地喃喃低语，声音里充满了失而复得般的珍视和难以言喻的狂喜.
怀抱稍稍松开的瞬间，他一只手仍固执地牵着她的手，另一只手却缓缓抚上她的脸颊，试探着低头，像靠近一只易受惊的蝶般慢慢贴近她的唇.
韩采薇没有躲闪，这份无声的默许如同星火坠入荒原，瞬间点燃少年全身的血液.
震耳欲聋的心跳声里，有个念头在疯狂叫嚣——再近一点，再离他的月亮近一点.
他凭着本能微微偏头，唇瓣即将触碰到那抹温热的刹那——突然僵住了.
理智如雪水浇顶，他看清了她轻颤的睫毛，泛红的脸颊，还有那只无意识攥紧他衣袖的手，指节泛白的力度里，藏着少女初尝情愫的慌乱.
她是霁月城用最精致的规矩养大的明珠，而自己此刻的冲动，与那些轻浮的登徒子何异？
所有汹涌的渴望在瞬间凝固，李相夷搭在她后腰的手轻轻一带，最终却只是将一个滚烫的叹息，郑重地烙在她光洁的额间.
随即后退半步，重新回到守礼的距离，唯有虚虚相牵的手还贪恋着不肯放开.
李相夷“我……”
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勉强扯出的笑容里带着懊恼.
李相夷“吓到你了？”
桃花瓣落在他轻颤的肩头，也落在她尚未平复的呼吸间，这段恰到好处的距离，成了少年第一次学会克制的勋章.
李相夷沙哑的尾音消散在桃林的微风里，带着未褪的灼热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悔.
那双总是盛满骄傲与锋芒的眼眸，此刻却像做错事的孩子般，紧张地注视着韩采薇，等待着她的审判.
韩采薇没有立刻回答，微微垂着眼帘，长睫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掩去了眸中翻涌的情绪，方才他靠近时带来的压迫感，他滚烫的呼吸，以及额间那郑重如烙印般的触感，都还清晰地残留着.
心口依旧怦怦直跳，如同揣了一只受惊的雀鸟，她确实有些被吓到，更多的，却是一种陌生的、令人心悸的慌乱与……一丝若有若无的失落.
然而，就在这时，韩采薇抬起了头.
脸颊依旧绯红，如同染上了最艳丽的晚霞，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澈，只是那清澈底下，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柔和与理解，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和写满紧张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韩采薇“没有.”
声音比平时更软，带着一点点未平复的微喘，却十分清晰.
韩采薇“只是……有些突然.”
没有说讨厌，没有说拒绝，只是说“突然”，这两个字如同特赦令，让李相夷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重重落下，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怜惜与自责，看着她，目光里的紧张化为了浓得化不开的温柔.
李相夷“是我太着急了.”
低声道，语气里满是诚恳的歉意.
李相夷“阿薇，对不起，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承诺着，握着她的手，极其轻柔地收紧了一下，像是在安抚她，也像是在安抚自己依旧澎湃的心潮.
韩采薇感受着他指尖传来的、努力克制后的温柔，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珍视，心中最后那一丝慌乱也渐渐平复，被一种更温暖、更安定的情绪所取代.
她知道，他的冲动源于情难自禁，而他的克制，则源于更深沉的尊重，微微动了一下被他虚握的手，然后，主动地、坚定地回握住了他.
指尖相扣的瞬间，李相夷清晰地感受到了她的回应，先是一怔，随即，眼底迸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那光芒瞬间驱散了所有阴霾，让他的笑容重新变得明亮起来，只是这一次，少了之前的急躁，多了沉淀后的温柔.
李相夷“那……我们这就算说定了？”
看着她，眼中星光点点，带着确认的期盼.
韩采薇“嗯.”
韩采薇再次点头，这一次，唇边也漾开了清浅而确定的笑意.
桃花依旧纷扬落下，静谧的林中，两人相视而笑，手紧紧牵在一起，方才那险些越界的亲密，如同一段小小的插曲，非但没有造成隔阂，反而让两颗心在克制与理解的淬炼后，靠得更近.
过了许久，李相夷一只手仍紧紧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则拿起一颗松子糖，递到她唇边，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
李相夷“尝尝，甜不甜？”
韩采薇看着他这副献宝似的模样，轻轻张口，含住了那颗糖，清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混合着松子的香气，一直甜到了心底.
韩采薇“甜.”
轻声说，目光柔和地望着他.
李相夷“以后，所有的糖，都先给你尝.”
李相夷看着她，郑重承诺，眼中是无限的温柔与憧憬.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